第40章 、(第2/4頁)

許邑眼光蘧然,遠遠地瞧見一身鴉青色大氅披身的江晏遲。

少年人精神斐然,眉眼裏有著莫名的熟悉。

像極了年輕時的宣和帝。

“殿下。”

許邑滄桑的聲音穿透大殿,中氣甚足。

“侯爺不必多禮。”江晏遲歉讓出了殿前主座,許邑擺了擺手,落座在左側第一把交椅上,端起婢女上的茶便問:“上茶作什麽,拿壺酒來。”

“許老侯爺老當益壯,還是當年風姿。”

“欸,說什麽當年。年輕人是一茬又一茬地冒出來,倒是後生可畏。”老侯爺見江晏遲說話謙和卻進退有度,面對自己這種三朝老將依舊絲毫沒有怯意。

眼光裏不由得多帶了幾分打量:“眼下時分,殿下舍上京而赴北境,怕是魯莽了吧。”

一個大勢將去的閹人而已,怎麽會值得他在此動亂時刻千裏奔襲。

許邑撚須倒酒,動作不疾不徐,一語點破玄機。

江晏遲果真默了一下。

許邑一口烈酒下肚,又看著自家跪著不肯起來的孫兒,嘆了口氣:“把人交給太子。”

“爺爺!”

許純牧像是完全沒有想到這句話,剛剛眼底燃起的火焰頃刻湮滅了。許邑簡直不忍看他此刻的眼神,只再倒了一杯酒給小太子,“殿下,此事我們各退一步,您帶走人,我們替您守北境。就此揭過,如何。”

江晏遲目光閃爍一下。

“許侯爺不問我為何要帶走楚歇。”

許邑笑了一笑,將一壺清酒飲盡,這才砸吧了一下嘴,優哉遊哉地那手指點了下木桌,叩出幾道聲響來。

“與我許家毫無關系的人,何必多問。”

許純牧渾身抖著,一下撲到許邑面前,眼眶發著紅:“爺爺,純牧從未求過您什麽。我求您了……求您,不要趕他走……”

“牧兒,糊塗。”

許邑將手中酒杯砸了,聲音裏擺起了威嚴,“楚歇本就罄竹難書,不論落得怎樣下場都是他的事。你是我許邑的孫兒,日後是有大好前程在的,何必要牽扯到這些腌臜事裏頭平白將其斷送!”

“不是的,爺爺你聽我說!”

“說什麽!說那上京城裏不是被他攪得烏煙瘴氣?說你不是鬼迷了心竅在這裏拉拉扯扯?你看你還有點一方將領的樣子嗎?給我站直了!”許邑像是怒上心頭,生生截斷了許純牧的話。

“爺爺,是您教我的。不患人之不己知,患不知人也。”許純牧搖頭,“他不是這樣的人,他……”

“我也教過你道不同不相為謀!你覺得你那個人,能是一條道上的嗎?!”許邑像是有些火氣上來了,“許純牧,我就是這麽教你的?!你簡直愚不可及!”

許純牧很少被許邑如此重斥。

整個人都有些懵了。

如今心口沉甸甸的,幾乎要憋悶得喘不上氣,捂著心口,連聲音都在發顫:“爺爺,您教純牧降烈馬,熬雄鷹,您告訴我大丈夫當無愧於天地,毋寧死,不屈志,永遠去做自己認為對的事情……這就是我覺得對的事情。爺爺,您信純牧一回,楚歇不能回上京,他會死的!”

許邑眼底本有一縷淡薄的酒氣,如今也漸漸散去,他黑黢黢的眼眸望著自家孫子,沒說出什麽,只喊了聲:“再來點酒。”

堂上沉默了好一會兒,落針可聞。

分外壓抑。

酒上來後,許邑看到太子余光一直落在自己身上。

“牧兒。過往爺爺教你的,是只在北境適用的道理。”許邑將一杯酒遞給許純牧,搖了搖頭,“在上京城,那是些旁的道理。”

言辭裏帶了幾分哄騙似的懇切,擡起手想要摸一摸許純牧的頭,伸到一半又收了回來。

正襟危坐,又帶了些威嚴。

“爺爺沒有教你那些,是因為爺爺不打算讓你去上京城。你小字隅安,這一輩子,就承歡在爺爺膝下偏安一隅,爺爺保你一世順遂。何必摻和到那些掙紮算計裏頭去平添煩擾。”

“爺爺!”

許邑像是聽煩了,揮揮手教人將許純牧捆了丟進祠堂裏關起來面壁,轉頭便對太子說,“太子殿下,人您要帶就帶走吧。”

江晏遲看了好一場大戲,如今單刀直入地問了句:“許侯爺果真不留。”

“不留。”

江晏遲心生疑竇,正要再追問,卻聽許邑又來了句:“殿下不必左右試探。我們鎮國侯府與這位楚大人確無瓜葛。”

“殿下要殺他要保他,要用他要疑他,都與我鎮國侯府無關。我的孫兒純牧自北境出生,心思良善為人單純,不如那些上京城裏的人滿肚子彎繞。但殿下應該知道,這樣一個純良之人,是絕不會反的。”

江晏遲不做聲了。

默了好一會兒,才朝著許老侯爺作揖行禮:“是晏遲莽撞了。許小侯爺的一片丹心,我向來都是清楚的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