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9章 閃躲

4月10日。

櫟城已經連著下了十幾天的雨,天總是陰著,空氣潮濕,透著一股寒意。荊棠只身站在民政局的門口,微微瑟縮著脖子,雙手插在衣兜裏,褲腳沾了春雨,留下深色的水痕。

言琤取完結婚證,從大門出來,停在荊棠身後。

“證拿了,要看看嗎?”他問。

荊棠望著陰郁的天,說:“不了吧。”

言琤便把結婚證裝進包裏,在頭頂撐開傘,帶著荊棠往停車場的方向走。

他不是很明白荊棠的想法,威脅他要結婚的人是荊棠,可剛剛在窗口那裏宣完誓登完記後,荊棠卻一個人跑出去了,留他在裏面等工作人員辦證蓋章 。

兩人一同上了車,荊棠坐在副駕上,從兜裏掏出準備好的紙筆,寫下擡頭四個大字——約法三章。

“就按之前說好的寫可以嗎?”荊棠握著筆,頭也不擡地說。

言琤淡淡地“嗯”了一聲。

荊棠道:“那我寫完給你看,你覺得沒問題就簽字。”

言琤又道:“嗯。”

車內很安靜,沒人講話,只有筆尖在紙面上摩擦的輕微動靜。條約的內容不多,但荊棠卻寫了很久。

言琤望著窗外,眼看著綿綿春雨越下越大,車玻璃上落滿細密的水珠。有恩愛的年輕夫妻一同撐著傘從不遠處走過,眼底唇邊皆是笑意,終是忍不住情動,停下步伐,站在雨中親吻彼此。

荊棠磨磨蹭蹭地寫完最後一條,覺得眼睛有點痛,眼睫輕輕一眨,忽然落下一滴淚來,弄暈了字跡。他胡亂抹了下眼角,匆匆忙忙地在落款處簽下自己的名字,然後把紙遞給身邊的言琤。

“不好意思……我字有點醜。”荊棠帶著鼻音的聲音在安靜的車內響起。

“沒事。”言琤接過那張紙,正要簽名,看見那處暈開的字跡,筆尖微微一頓,終是無言地落筆。

荊棠小聲道:“放在你那裏吧,我丟三落四的,怕弄掉了。”

於是言琤就把這張紙疊起來,夾進了結婚證裏。

“你能不能把我送到步行街那裏?”荊棠試探著問,“……我有點事要做。”

“好。”言琤應了一聲,依言把荊棠送到了步行街。

等黃昏時荊棠回來的時候,原本悶青色的頭發已經染回了黑色,耳朵上的耳釘也全部取下來了。白嫩的耳尖掩在黑發下,配上那張尚未完全褪去嬰兒肥的臉,顯得很乖。

“會很奇怪嗎……?”荊棠有些忐忑地問。他已經很多年不留黑發了,染完之後看著鏡中的自己,總覺得有點別扭。

言琤靠近了些,用指尖撥弄荊棠耳邊的碎發,低低道:“不會,很好看。”

荊棠的發絲間染著橘子味的香氣,是理發店裏常用的那種香波的味道。

荊棠摸了摸鼻尖,輕聲道:“那就好。”

言琤沒有問荊棠為什麽忽然把頭發染回去,因為他知道這是荊棠對他的討好。這個從小就不可一世的小魔王,竟然也學會主動討好人了。

可偏偏是以荊越和淩蓮的死為代價。

“什麽時候去你家收拾東西?”言琤背身站著,一邊問荊棠,一邊給自己倒了一杯咖啡。

荊棠沒有回答,從言琤身後抱上去,右手沿著男人的腰腹,緩慢地往下摸。明明很緊張,卻非要裝作鎮定。

“言叔叔,這幾天……你為什麽不碰我?”

言琤猛然睜開眼,眼前先是一片昏暗,然後瞳孔才逐漸聚焦,恢復了清明。

他竟不知不覺坐在床邊睡著了。

擡起手,那張寫著約法三章的紙還捏在他手裏,只是邊角處已經被捏皺。不知是不是因為看著這張紙的關系,剛才在夢中他夢到了4月10日那天的事。言琤揉了揉眉心,長長地吐了口氣,把手中的紙重新疊起來夾進結婚證裏收好。

床上的荊棠依舊睡得很熟,絲毫沒有要蘇醒的跡象,因為喝醉了,也難得的沒有在睡著時翻來覆去拳打腳踢,被子還安安穩穩地蓋在身上。

言琤輕手輕腳地從床上起身,替荊棠又掖了掖被子,取出一套幹凈的睡衣,進了浴室裏。晚上回來時他光顧著要把荊棠洗幹凈了,自己還沒洗。

現在已經是淩晨了,言琤身心俱疲,望著幾個小時前給荊棠洗澡時弄得一片狼藉的浴缸,也懶得收拾,便只打算沖個淋浴了事。

每當這種時候,他才真切地感覺到自己的確是年齡大了,一天之內又喜又悲,只會讓他覺得疲憊不堪。

言琤對著鏡子,摸了摸肩膀上的那枚齒印。這是昨天晚上做的時候荊棠在他肩膀上留下的,說是要懲罰他不肯哄自己。荊棠咬的時候是下了力的,兩顆小虎牙陷進他的皮膚裏,令他肩膀處一陣刺痛,可見這小家夥是真的憋了一肚子的氣,到這時才真正發泄出來了。

可言琤雖然被咬得很痛,但卻並不生氣。他那時是笑著的,真心實意地覺得荊棠可愛,還想:如果讓荊棠咬一口就能使荊棠開心起來,那也很值當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