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0章 無措

荊棠推開家門,逃也似的快步出去。

“言琤要養著荊棠一輩子”——約法三章的第三條是他自己定下的,當時他滿心地想要膩著言琤,完全想不到將來有一天,他會想要推翻第三條。

但他提出未來要離婚,言琤應該是會松一口氣的吧,因為原本言琤就是被逼的。荊棠想,他這應該算是做了件好事吧。

其實昨晚跟金慕淮拼酒的時候,兩人還聊了許多。

話頭是由荊棠挑起的。他搖晃著酒杯,一邊聽裏頭的碎冰塊撞擊杯壁的脆響,一邊醉醺醺地問:“你們兩個怎麽認識的啊?”

他已經有些不清明了,剛剛在腦海裏胡思亂想。想到這裏是gay吧,金慕淮也來了,說明金是gay。又想到這人長得帥、工作能力優秀、似乎挺會社交還很自來熟,和言琤認識,但兩人之間的關系不明——很可疑。

所以忍不住要問問。

金慕淮眸光流動,眼底藏著一點點狡黠,翹著唇角,語氣輕飄飄的:“床上認識的。”

荊棠噗地噴出一口酒,想說話又被自己口水嗆到,捂住嘴咳了半天。金慕淮一手撐臉一手給他拍背順氣:“這麽激動幹嘛。”

荊棠好不容易把氣順過來了,伸手一把抓住金慕淮的衣領:“真的假的?!”

金慕淮望著他,道:“假的,我跟言總型號對不上。”

荊棠忍不住翻了個大白眼,嫌棄地把人放開,咕噥道:“神經病啊你!”

“看你心情不太好的樣子,逗逗你嘛。”金慕淮從容地理了理被荊棠抓亂的衣領,解釋道,“其實是因為工作上的往來認識的。言總沒跟你說嗎,他今天之所以來櫟城大學,是因為我邀請他來聽我和醫學院周院長的講座。”

荊棠悶悶道:“他沒說,我也沒問。”當時言琤說來櫟城大學有事辦,他也沒太在意。

“什麽工作啊?”荊棠隨口問。

“關於開發手術機器人的,我現在在幫明宜的團隊做醫學指導。”金慕淮道,“言總對這個項目很重視,除了我以外還請了其他國內外優秀的外科醫生,往裏投入了不少。”

荊棠點點頭。他對此知道一點,也知道言琤正是被這個項目給套住了,否則言琤應該能一次性幫他解決掉所有的債務問題。

“……他最近是不是挺忙的。”荊棠低低問。言琤最近心情不佳,似乎總是心煩意亂的樣子,荊棠是能感覺到這些情緒的。

“忙吧。”金慕淮道,“做生意的誰不忙啊。”

再添上他這個累贅,就更忙了。荊棠有些低落地想,而且他還總是對言琤使性子耍脾氣,又是氣走言決害他們父子關系決裂,又是餓昏自己連累言琤去醫院陪他,又是因為一點雞毛蒜皮的小事跟言琤冷戰,言琤肯定煩死他了。

為什麽他就是學不會老實一點呢。

不說能幫上言琤什麽忙,起碼不要總是給言琤找事吧。

荊棠想起幾個小時前言琤在車上流露出來的疲憊神色,越發感到難過,總覺得這些全都是他導致的。

正想事情時,一只手忽然從發頂落下,揉了揉荊棠蓬松柔軟的黑發。

金慕淮哄他道:“不要胡思亂想,對身體不好。”

“哈?”荊棠歪了歪腦袋,躲開男人的手。

摸頭權可是他爸媽和言琤的專屬。

“我說真的。”金慕淮也不惱,收回了手繼續執杯喝酒,“言總挺擔心你的,還找我給他推薦精神科醫生來著。”

“為、為什麽……”荊棠愣了一下,“我看起來有病嗎?”

“有的時候生病的人是感覺不到自己生病了的。”金慕淮望著他說,“但旁人卻能看得分明。”

荊棠有點生氣,固執地說:“我沒病。”

他神智正常行動自如,既沒有自殘也沒有想自殺,連爬床這種肮臟的手段都使出來了,不惜傷害言琤和言決也要好好地活下去。都這麽努力地生活了,憑什麽說他有病。

只是因為爸爸媽媽不在了,所以才有點孤獨有點難過而已。

“……我沒病。”荊棠揉了揉發酸的鼻尖,又啞聲重復了一遍,也不知是要說給誰聽。

金慕淮輕輕地嘆息了一聲。

後來荊棠醉得昏迷、沉沉睡去時,又做了好幾個亂七八糟的夢,內容無非是他內心深處的一些恐懼。

他夢到他像父母一些被不知什麽人推進擁擠的人群裏,摔倒在地,身上踩過許多雙腳,怎麽爬也爬不起來,就快要斷了氣。

也夢到言琤終於煩了他厭了他,將他掃地出門任他自生自滅,他等在樓下不肯走,淋了一身的雨。

還夢到小時候的言決氣憤地將他從言琤的懷裏拽出來,朝著他鼻子給了一拳,厲聲質問他為什麽不要臉搶自己的爸爸,說從此再也不跟他做朋友。

早上六點的時候荊棠被噩夢嚇醒了,渾渾噩噩地睜開眼,望著天花板發了一會呆,偏過頭時,看見言琤熟睡的模樣,只覺得想哭。他伸出手,輕輕撫平言琤微皺的眉心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