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34章 大爭(46)(第4/6頁)

屋內恢復秩序之後,剛剛沖進去的衛士退了一部分出來,只有幾個比較心腹的留在裏邊,阿東就在其中。出來的衛士過來跟符光招呼:“躺下了。”說話時皺眉耷眼,很擔心憂慮。

符光還得負責給謝青鶴解釋:“王上病中睡不安穩,素來只留手腳輕便的衛士在裏邊。”

謝青鶴心裏想著門外還沒離開的那群百姓,嘴上問道:“不會死吧?”

幾個耷拉著腦袋在門外透氣的衛士齊刷刷地擡頭,謝青鶴對上了三張不可思議的臉,兩張恨不得掐死他的臉,還有幾張表情一言難盡的臉。

符光馬上就把想要動手的高個兒衛士攔了回去,對謝青鶴肯定地說:“王上長命百歲。”

謝青鶴一句話就得罪了幾乎所有衛士,沒有人樂意再湊近他,三三倆倆走得更遠一些。只有負責盯著他的符光還靠在他身邊的廊柱上,時不時看他一眼。

謝青鶴已經知道燕城王身邊的衛士是輪班的,一日一輪,一班就是十二個時辰。

若是遇到比較重要的差事,就像今天這樣,燕城王突然要接待來訪的百姓,班次順移,不會中途換崗。燕城王是在更衣的過程中突然昏迷,沒有決定結束門前的事務,衛士們就不能馬上交班,需要等待命令。

又等了一會兒,纘纘走了出來,對謝青鶴說:“小謝,快進來。”

謝青鶴活了這麽多年,第一次被人喊“小謝”,對方還是個面色青嫩的小姑娘,用王都雅言軟軟糯糯地吐出來,他聽著非常新鮮。

“好。”謝青鶴答應下來,往前跟了一步。

走進廂房,屋子裏燒得非常濃郁的龍腦香氣撲面而來,差點給謝青鶴憋得喘不過氣來。跟著纘纘繞過一扇山水屏風,燕城王面色蠟黃地躺在榻上,背後墊著高高的軟枕,嘴唇幹澀,汗如雨下。

燕城王的身體太虛弱了。就算他從此不牽掛勞累,一心一意藥食調養,花上三五年,也未必能補足此前所有的消耗。以他如今的處境,又怎麽可能不牽掛勞累?當然,謝青鶴再是醫者父母心,也不可能主動為燕城王調養身體。

“我看見你在外邊張望。擔心我即刻就死了麽?”燕城王虛弱時說話也很溫和。

謝青鶴所說的每一句話都符合他給自己的人設,他這樣的天才少年,才剛剛丟了一張長期飯票,又混上燕城王這麽一張長期飯票,當然要擔心燕城王意外死去。

見謝青鶴不大好意思地仰頭看別處,也不肯正面回答這個問題,燕城王不禁失笑:“以你的身手,謀生不難。你不肯投奔陳家,輾轉來了王都,是記著舊主之仇?不去韓王之家,不謀貴戚之府,非要來我這裏……你是指望,有朝一日,我能替你的舊主報仇麽?”

謝青鶴告訴符光自己的來歷的時候,就把自己的“心思”和“動機”都完善過了,只是他自己不必去說,燕城王會自行腦補。人對於自己腦補得來的東西,最是深信不疑。

這會兒燕城王把他的“心路歷程”掏了個透徹,謝青鶴也不置可否,只仰頭看著那扇屏風。

“我不能騙你。”燕城王捂在錦被之中,看上去無比虛弱憔悴,“陳家天命所在,這世上已經沒有人能夠從戰陣之中奪走陳起的性命。你指望我能替你報仇……我也多想能替你報仇。”

謝青鶴已經聽出燕城王話裏帶著兩分玄機,目光灼灼地盯著他。

燕城王卻沒有繼續這個話題,吩咐纘纘:“給小壯士找個近處的屋子安置下來。我喜歡他,叫他多在我身邊,也不要給他排什麽班,不要用家裏的規矩拘束了他。你是個細心的孩子,多關照他。”

纘纘很明確地接受到了燕城王的授意,屈膝道:“知道。”

這時候謝青鶴就該乖乖地告辭了。他卻沒有跟著纘纘離開的意思,問道:“王爺打算以一己之力挑釁所有王都世家嗎?還是就此養病,不再理會門外的老百姓?”

這話問得太過犀利,纘纘都有些急眼了:“你——”

燕城王舉手阻止了纘纘,回答道:“我稍微歇息片刻,有些精神,就會去門口。至於我是不是以一己之力挑釁所有王都世家,”他笑了笑,“我還不知道。”

謝青鶴頗有點小子年輕氣盛不知天高地厚的倔強,似乎得不到答案就不肯離開。

燕城王對他很是縱容:“你要不肯走就留下吧。天亮之前,總會有答案。”

燕城王在榻上休息,他不能平躺,背後墊著的軟枕讓他幾乎是坐在了榻上,閉上眼沒多久就咳嗽幾聲,這也打擾了他的睡眠,讓他只能養息假寐。

謝青鶴對燕城王沒有任何惡感,看見他如此煎熬受苦,夜不能寐,心中也有一絲憐憫。

人生天地間,軀殼病毀衰朽,最是可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