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80章 溺殺(26)

“這事還當從長計議。”

李常熟馬上打斷了姐弟倆的唱和,假惺惺地走到窗前查看。

他彎著腰探著頭東看西看,謝青鶴則看蔣元娘的臉色。

在蔣元娘心目中,自然是家人弟弟最重要。她嫁給李常熟就是為了換一份聘禮銀子,給虛榮的弟弟買與安家少爺攀比的玉佩,李常熟想要殺了謝青鶴,蔣元娘自然不與他幹休。

然而,她不過是個閨中忙碌的婦人,哪裏處理過殺人之事?

除了本能地應和著弟弟的說辭,她心裏慌亂,眼神中帶出一點緊張與無助。

從小到大她都是弟弟的保護者和供養者,從來不曾覺得弟弟可以倚靠。相反,在她的認知裏,弟弟遇到難處都是要她來解決的。拋開丈夫這層身份不談,李常熟有財有勢年富力強,在鎮上也是有頭有臉的人物。此時莫說報復李常熟,就算單純想逃過李常熟對弟弟的殘害,只怕都要費些力氣。

蔣元娘對此深為忐忑,卻不能讓弟弟和丈夫看出端倪,只能竭力保持著冷靜的模樣。

謝青鶴對她生起一絲憐憫之心。

她什麽都沒有做錯。只因所托非人,就要無辜面對此時的艱難抉擇。

她原本也不打算嫁給年紀與父親差不多大的李常熟。若非蔣英洲虛榮心作祟,在家打滾裝病,非要買價值不菲的玉佩,非要與安家少爺攀比,蔣元娘不會嫁給李常熟,李常熟也沒機會認識蔣二娘。

謝青鶴覺得最可笑的是,蔣元娘沒有入魔,蔣二娘沒有入魔,受盡溺愛的蔣英洲卻入魔了。

李常熟裝模作樣在窗前探看一番,臉色凝重:“這是有人故意作祟,我看是沖著英弟來的。”

他看了半天看出這麽個結論,姐弟二人都沒吭聲。

這麽明白著的事,謝青鶴說了一遍,蔣元娘附議了一遍,李常熟還得察看半天才確認。

“不過,就這麽兩張紙就去找安家對質……”

李常熟的首要目的,還是確保這件事不要捅出去,以免引起風聞:“且不說安家是否是謀害英弟的幕後黑手尚未可知。只說真是安家存心謀害,咱們貿然上門質問,豈不是打草驚蛇了?”

“說人證吧,英弟沒提,想是沒有。說物證吧,這窗上的油紙平平無奇,極其易得,上面又沒寫著安家的字號,那咱們怎麽就能證明是安家下手呢?就憑著幾張紙去質問,那他也不可能承認啊。”

李常熟只管對著謝青鶴忽悠,在他的印象中,內弟就是個虛榮自負的蠢貨,哪有幾分見識?

至於蔣元娘,李常熟知道這婦人不蠢。就因為她不蠢,她才知道敬畏,不敢與自己翻天。

“這事兒就算是拿著狀子去官府提告,堂官也不能因為幾張油紙就給安家定罪。安家是什麽門第,豈是好攀誣的?你說安家害你,證據呢?就算有了證據,你要指告誰呢?安家上下幾十口子,加上奴仆管家那得有上百號人,你打算告誰?”

李常熟回過頭來,劈頭蓋臉一番話就沖著蔣元娘噴了出來,話音隱帶一絲嚴厲。

這是在警告蔣元娘,你就算想鬧,這事你沒證據,真和我撕鬧起來,吃虧的是你和你全家。

李常熟在鎮上做米糧生意,人脈不熟,沒點鉆營的本事,這民生命脈的營生能給他做?安家一張帖子就能請縣上的老父母赴宴,李常熟同樣是各色飯局的座上賓,能與縣上堂官對坐喝茶那一類人。

蔣占文原本也能勉強擠進去混個臉熟,只是世易時移,蔣家得罪了安家,蔣占文都回老家避禍去了,真要和李家打官司,蔣家在人情上半點不占便宜。

蔣元娘越發覺得弟弟的思路正確。

這件事走正常途徑根本不可能有結果。

她知道丈夫打二妹主意,也注意到了丈夫看見弟弟活著那一刻的失態,可是,這一切都不能證明那油紙是丈夫貼的。說破天,這世上也沒有聽信一面之詞就將人定罪的道理。

但是,把安家拉下水之後,情況就不一樣了。

安家在鎮上是極體面的人家,平時修橋鋪路,災年施粥免租,坊間風聞極好。

就算安家因趙小姐之事遷怒蔣家,鎮上鄉親不知內情,也只會認為事出有因,不是當事人,不好勸人大度。哪怕蔣占文與張氏被逼逃回了老家,那也不一定是安家的錯。

但是,若是傳出了安家暗殺蔣家獨子的消息,情況就不一樣了。

蔣英洲是蔣家獨一的男丁,朝廷抽丁都輪不到蔣英洲頭上。在世俗凡戶的認知裏,兩家又沒有殺父之仇,安家若是做出害人斷子絕孫的惡事,那就是為富不仁的大反派,街坊鄰裏必然同情蔣家。

若這事是安家做的也罷了,平白無故背這麽一口鍋,安家為了自家名聲也得一查到底。

蔣元娘很想拉著弟弟去找安家“質問”,這事一旦捅開了,弟弟反而安全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