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18章

燕遲從宮門出來,沿著太和門前的長街走了約莫半柱香功夫,又在轉角處七拐八拐幾回,路上行人越來越少,終於在窄巷盡頭遇到一個叼著草莖、抱臂靠在墻根、短裝打扮的青年。

此人正是恪王身邊的近衛,承微。

承微見他來了,“呸”的一聲吐了嘴裏的草莖,笑道:“燕兄,出來了?”

燕遲“嗯”了一聲,擡眼看了承微一眼,便又迅速的垂了回去,眉宇緊鎖著,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。

承微見狀,倒也不急著問他個究竟,只笑著招呼他上了旁邊停著的馬車。

等上了車馬,門簾掩上,承微才道:“王爺叫你說的,你都和陛下說了?”

燕遲道:“說了。”

承微聞言松了口氣,道:“既說了,陛下還能把你好好的放回來,那就還好……陛下究竟是個什麽反應?”

燕遲沉默了一回,道:“陛下原是不信,後來見我不像玩笑,又好像有些信了,只是我也看不出陛下究竟是什麽態度。”

承微聞言,雖然有些失望,還是勸慰了他兩句道:“陛下畢竟是陛下,咱們看不出心思來,也是再尋常不過的事了,總之這事是殿下囑咐的,咱們辦妥了便是,燕兄怎麽倒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?”

燕遲擡眸看著承微,緊了緊唇,終於道:“我還是覺得……王爺這個關節上把此事告訴陛下,是否有些太過冒險了?萬一陛下難以接受,那侯爺和小郡主,還有王爺……”

他嘆了一口氣,道:“慚愧,我自十三歲起,便在宮中當差,時至今日,卻還是猜不透皇上的心思。”

承微拍了拍他的肩,道:“咱們要是有那洞悉人心的本事,還需靠這一身的硬功夫混飯吃麽?燕兄不必太過自責了,總歸咱們按王爺的吩咐做好就是了,天塌下來也有主子在前面頂著,你擔心個什麽?”

燕遲道:“承微兄弟說的我自然都明白,是王爺替我尋回了胞妹,又自金陵將她從火坑裏救出來,送回京交還到我手上,這份恩情便是叫燕某粉身碎骨,也報答不上。”

“如今叫我看著王爺犯險,此事還是我親口捅給陛下的,承微兄弟你說……叫我如何能不擔心?”

“你說陛下,他真會如王爺所說的那樣……”

承微笑道:“燕兄莫不是跟著小侯爺的日子長了,怎麽學的和他身邊的征野弟弟一個模樣?咱們王爺和陛下是親父子,陛下的性子你知道,王爺還能不知道?再說這一路去承河擒了楊問秉,你也是親眼瞧著的,王爺行事你還不放心嗎?且把心揣回肚子裏去吧,與其在這操心這些有的沒的,倒不如琢磨琢磨兩日後小郡主滿月宴,送個什麽小玩意做賀禮罷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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卻說那日去了王府,得了王二哥一番指點,賀顧總算是把提到喉嚨口的心給放回了肚子裏,不再替三殿下的處境憂心了。

畢竟王二哥雖然早些年總愛和他說些促狹話,以擠兌賀顧為樂,但許是這兩三年來年紀見長,性子也變得沉穩的多了,他本來就是讀書進學的好材料,且比起性情爽快樸實的王家大哥王沐澤,王沐川雖某些地方稍顯死板了些,可敏慧之處卻更肖乃父,尤其是那些朝堂上的彎彎繞,賀顧有時置身其中都尚且看的雲山霧罩不大明白,他不過是聽人轉述一二,竟就能看出個大概 。

這一點從上回西山弓馬大會,王二哥親自來勸他不要留在京中,便可見一斑了。

如今仔細一想,那時倘若賀顧通過弓馬大會留京,不是進玄朱衛,便是進京畿五司禁軍,玄朱衛雖然隸屬十二衛,沒摻和著和太子謀逆的事,身份清貴、日子好過,但拔升卻慢,他要是在玄朱衛趕上太子逼宮,怕是連一兵半卒也調動不來,只能眼睜睜看著陛下和三殿下自生自滅了。

至於京畿五司禁軍,那就更不必說了,摻和進了謀逆這種事裏,太子是皇帝的親兒子才能勉強留下一條命來,他們又如何能摘的清楚?

這些事賀顧都一一記得,如今自然也知道王二哥的意見當得多少分量。

這件心事放下,賀顧心口上的大石總算是挪開了,皇帝既然不可能復用太子,那再立三殿下便只是時間問題,等就是了。

賀小侯爺本來是個急性子的人,什麽事都恨不得立馬得個分明,這一世最黏糊的時候,大約也就是一年前和裴昭珩糾纏不清的那段日子,他一向是最不愛等的,可如今有了個黑猴閨女,注意力可以完美的得到轉移,倒也不在乎老皇帝耗時間了。

便索性回了家去,開始歡歡喜喜的張羅起了寶音小姑娘的滿月宴。

蘭宵見狀,也停了書坊和綢緞鋪的庶務,回了公主府開始一心一意的替賀顧忙活布置起來。

小孩子的滿月宴,本不必費什麽太大周章,只是小黑猴得來不易,這個小姑娘在賀小侯爺肚子裏時,又是那麽的乖巧懂事,尋常婦人懷胎的那些苦楚,賀顧幾乎都沒機會體會,不僅如此,肚子裏帶著寶音的那段日子,也正是這一世他重生後最沒有著落,奔波最狠的一段日子——