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17章

賀顧的呼吸凝滯了片刻,看著裴昭珩那雙少見顯得如此淩厲、咄咄逼人的漂亮桃花眼,手心一時竟都沁出了層淺淺的細汗,他心裏沒來由的冒出一種近乎不可思議的猜測,不自覺的躲開了和裴昭珩相對的目光,喘了口氣道:“記得什麽?什……什麽我就是他?殿下……殿下在說什麽?”

他要掙脫裴昭珩握著他肩胛的那只手,身子卻又如以前那樣一對上這個人,便詭異的使不上勁,徒勞無功的扭了半天也沒掙脫,倒平白添了點欲擒故縱的意味。

裴昭珩望著他的目色更深,那眼神像是盯準了獵物的獸類,幾乎一瞬不錯,他喉結滾了滾,低聲道:“楊問秉投靠大哥之事……子環是如何知曉的?”

賀顧沉默了半晌,其實心裏已經開始慌了,但是面上卻還勉強保持著鎮靜,難得的飛快編出了瞎話,看似漫不經心道:“我……我這些時日在家中閑著,想起在北地時的見聞,有些蛛絲馬跡確實可疑,再加上方才你說陛下命你去收了他的虎符,楊問秉收服布丹草原二部有功,這個關節上若不是牽累了太子,陛下如何會敢在這當口收了他的虎符?可見……可見……”

裴昭珩看著他沒說話,半晌卻沒來由的輕笑了一聲,賀顧感覺到他的指腹在自己肩胛骨上輕輕摸索了一個來回,那滋味實在有些難言,他的頭皮和全身都一下子緊張和敏感了起來。

這下終於沒辦法繼續睜眼說瞎話了,咽了口唾沫小聲道:“那……那殿下又是如何覺察楊問秉有異的?其實這事我早想尋個機會告訴你,只是自回京來一直沒有時間同殿下細說……”

裴昭珩打斷了他,垂眸看著他淡聲道:“我早知曉此事,收了他的兵符,也並非全是父皇的旨意。”

賀顧聞言,瞳孔驟然縮緊,驚道:“什麽,那……那殿下是……是……這……這豈不要惹得皇上震怒……”

裴昭珩道:“子環不必擔心,父皇昨日宣我進宮,便是為著問詢此事,他已都知道了。”

盡管三殿下這麽說,賀小侯爺卻還是忍不住為了他竟敢不和君父知會,便幹出這麽膽大包天的事而震驚。

……誠然,如今奪嫡之爭,已隱隱能看出風向,太子雖落魄了,楊問秉其人卻還掌著承河大營數萬兵馬,天都不知道他究竟會選擇舍了裴昭元,良禽擇木而棲,還是為了舊主豁出命去拼死一搏——

但只要有這個可能性,他對三殿下來說,便是一個最大的威脅,且經了年節這一番風雨的汴京城和帝後、眾臣工,確實也再經不起一場幾萬大軍的叛亂了。

這個關頭,無論尋個什麽由頭,先發制人,把楊問秉、把他身邊那些個得用的部將全部一網打盡,的確是最好、也是最能規避風險的選擇。

可……可三殿下,他如何……如何能有這般魄力?這事若是不曾提前與皇帝知會清楚,他便有這麽大的動作,以老皇帝的疑心病還不定要怎麽想……

賀顧沉默了半晌,嘆了口氣,道:“皇上本事屬意殿下的,楊問秉的事,咱們也不是不能尋個其他溫和些的法子解決了,如今這樣,我只怕日後陛下會對你生了芥蒂……”

畢竟本來三殿下為數不多的籌碼中,分量最重的那一個,便是君父的寵愛和信重。

裴昭珩道:“父皇一向多疑多思,事已至今日田地,我與父皇早晚會如此,你不必太過憂心,他不敢拿我如何。”

不敢?

賀顧怔然,想擡眸去看裴昭珩,卻猛地回過神來,察覺他仍然沒有松開自己的肩。

裴昭珩道:“子環還沒有回答我方才的問題。”

賀顧喉嚨一緊,低頭悶聲道:“我已回答了。”

裴昭珩搖了搖頭,道:“你在騙我。”

賀顧一哽,道:“我……我何曾騙過殿下了?”

也不知是不是賀顧的錯覺,他此言一出,裴昭珩捏著他肩膀的手便驟然一緊,耳畔男人的呼吸聲也急促和沉重了幾分。

裴昭珩道:“你不曾騙過我?”

賀顧正要答話,卻又聽裴昭珩道:“子環不是回京以後,才知楊問秉私投大哥嗎?”

“刑部審結叛亂的五司禁軍,那日你攻破宣華門,對守將自稱是楊問秉麾下援軍,以此詐他開城門,可有此事?”

賀顧一呆,實在沒想到這事竟也被殿下知曉了,攻破宣華門時事態緊急,他自然是沒有想到過此事做得露了端倪,眼下當著面被三殿下質問,壓根不曉得如何解釋,只支支吾吾道:“呃……這……這不過是……是湊巧罷了?”

裴昭珩低聲道:“湊巧?”

賀顧咽了口唾沫,沒答話。

裴昭珩道:“我倒想起一事,此事若是湊巧,那當初西山弓馬大會,子環為何識得我身上的那塊玉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