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16章

裴昭珩回京來了公主府,半路卻被皇帝派來的侍衛急召進宮,賀顧覺得這事隱隱透著古怪,叫他心中有些不安。

太子逼宮不成、紀鴻也被革去了京畿五司禁軍都統的職位下了天牢,參與逼宮的五司禁軍則被皇帝交由有司衙門查辦,抓的抓、殺的殺,已然是七零八落。

雖說皇帝並未處置當初擁立太子、但卻和此次逼宮無關的大小官員,可盡管如此,真心實意的追隨過太子的也就罷了,那些見風使舵、只想給未來的新君賣個好處、隨大流跟著見天兒的說太子好話的人,哪個心中不是悔青了腸子?

簡直恨不得回到當初,把自己說過的那些沒過腦的話都給吃回去。

朝野上下難得的清靜了十多日,再無什麽魑魅魍魎敢在這種時候帶頭去薅皇帝的虎須了。

但他們不想頂風作案,卻扛不住有人推著他們往前走——

也許皇帝半個月過了,也沒露出半分要廢太子的意思,陳家約莫是心知以自家和太子的幹系,是怎麽也摘不出去的,既然皇上看著還對兒子留了情面,便也不再坐以待斃,首當其沖的上了折子為太子陳情。

當初陳老太爺還在世時,便以為先帝寫青詞而博得天家寵睞,一手文章寫的錦繡如織,陳元甫是他長子,自然也是頗得乃父真傳——

分明只是一封替外甥求情的折子,卻洋洋灑灑、浩瀚堂皇的寫了千把字,字字懇切,連書太子對君父其實並無歹心,之所以糊塗幹了錯事,無非是被紀鴻這些狼子野心的臣下攛掇,才會昏了頭,又一再的提及太子雖然逼宮,卻還遣人好生照看帝後二人,也沒有傷及兩個兄弟和諸位王公大臣,可見並不是已然喪心病狂不可救藥的,太子殿下還良知尚存,只要悉心教誨便可以悔改,請求皇帝息怒。

以陳家在朝中的地位和聲望,眾臣工雖並不都真心希望太子安然無恙的被赦免這麽大的罪過,可把柄拿捏在陳家手裏的、做了以故陳老太爺幾十年門生的、乃至得過提拔、屋檐下承過人情的、雖然各有心思,可卻還是不約而同的一見陳元甫領頭,便上書附議了。

陳元甫的折子附了老長一段聯名的官員密密麻麻的名字,便是王忠祿伴駕多年,卻也是第一次看見這樣的陣仗,不由在心中暗嘆雖然三殿下後起之秀,可太子殿下經營了這麽多年,又有陳家這樣樹大根深的外家幫襯,便是摔了這麽大一個跟頭,竟然也能苟延殘喘的下去。

可即便如此,皇上愛重皇後娘娘,也愛重三殿下……

王忠祿知道他的性子,盡管看著那長得叫人咂舌的聯名折子,皇帝也只是目色淡淡的掃到了最後,並沒有露什麽情緒。

可越是如此,越是說明這事是真的戳了他的肺管子,否則陛下也不會連續幾日都深夜不歇,一個人臨了七八十頁的佛經了。

王忠祿本以為這事許會成為陛下向太子發難的一個契機,卻不想這時候三殿下竟然來了這麽一出——

他還是第一次見陛下被三殿下氣成這樣。

三殿下往日裏分明一向都是有分寸、知道進退的,怎麽偏偏在這個時候,就要去觸陛下的黴頭呢?

這事透著古怪,他想不明白也只得作罷,心中雖然好奇,面上還是垂首低眉的領著一身狼狽、囚拷加身的楊問稟進了攬政殿。

他通稟間用余光偷偷打量了一下兩個主子,卻見三殿下與皇上,皆是面色沉沉。

老內官心頭一跳,直覺告訴他不能在此刻留在這裏,立刻不動神色的挪著聽不見響的碎步躬身退出去了。

出去吹了沒幾息功夫的夜風,殿中便傳來了父子二人隱隱浮動的爭執聲,還有楊問稟不住求饒、低聲連連訴說著什麽的聲音……

王忠祿本來還沒什麽波瀾,可過了半刻工夫,卻越聽越覺得心驚——

雖然明顯陛下已經有意按捺,可他伴君日久,一聽那聲音便知道陛下氣的著實是厲害,而且是真的動了肝火的,並不是如同以往那樣雷聲大雨點小的施威。

不知過了多久,裏頭終於雷雨初歇,皇帝叫了人,王忠祿便立刻不敢耽擱的進去了。

“忠祿,你去替朕擬個旨,楊問稟押入天牢,不必經由刑部再議,叫議政閣勾決了,三日後問斬。”

王忠祿應了是,立刻叫侍衛進來押著已經面色灰敗、蓬頭垢面的楊問稟出去了。

老內官離開攬政殿去替皇帝擬旨,要出攬政殿的最後一刻,卻聽見背後殿中的恪王殿下淡淡道:“兒臣還有一事,想求父皇恩典。”

但王忠祿已然出了攬政殿,自然是再不知曉恪王殿下要求皇上些什麽了。

……或許,說求,也不很妥當。

老內官的腳步猛地頓住了,這才終於恍然大悟,剛才他在殿中感覺到的那股淡淡的不對勁是怎麽回事了——