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08章

北風呼嘯,漫天雪舞。

此時此刻,無論是後頭趕來的周羽飛、燕遲二人,還是前面就跟著賀顧的兩千多余兵士、府衛,人人都知道前頭等著的將是一場苦戰,汴京城畢竟是整個大越朝的帝京,而京畿五司禁軍,則更是人人都知曉的軍紀嚴明、令行禁止、能夠以一當百的精銳之師,他們對城內此刻的布防情況,幾乎一無所知,而那位剛剛才新得提拔、年紀輕輕的遊騎將軍賀顧,究竟能否當此重任,也沒有一個人心裏有底。

萬余五司禁軍,若是平衡布防,則外城七道城門,每一道都少說有千余禁軍把守,北二門又尤為毗鄰,兩道城門加在一起,則在城北布守的禁軍,便怎麽也有三千余人,用腳想也知曉鐵定是多過他們的。

城門禁閉,京畿戒嚴,便是個沒讀過兵書的,只要有些腦子也知道肯定是守城易、攻城難,更何況裏頭的禁軍人數必然多於他們,且五司禁軍的悍勇程度,也絕非賀將軍這摻了一千多陽溪府兵的雜牌軍能夠輕易匹敵得了的。

這樣的情況下,那位少年主將,只是派了幾個手下的斥候探了幾回,可城門緊閉,都不知道他們到底探出了個什麽玩意,賀將軍便下令要攻城門了——

軍令難違。

嚴冬的清晨寒冷徹骨,兵士們的心窩也和周遭的溫度一樣一片寒涼,帶著幾絲絕望的抱了死志。

征野雖不知道侯爺是怎麽想的,但揣測著多半是爺的心裏掛念著三殿下,才會如此急躁冒進,有心勸他,便在人馬整裝時一邊栓馬韁,一邊低聲苦口婆心的在賀顧邊上勸道:“既然燕侍衛都到了這裏,陛下的旨意您也得了,只要咱們再等一會,後頭承河二營來了,再攻城門,勝算不是大的多麽?我知道爺擔心王爺……但小不忍則亂大謀,若為了一時急躁,斷送了咱們這些人的性命事小,可若是救駕不成,便耽擱了陛下、娘娘、王爺的性命,這又怎麽劃得來?”

賀顧聞言,動作稍稍頓了頓,不知是不是征野的錯覺,總覺得自從聽了京城出事的消息後,侯爺便變得與往日仿佛有些不大相同,旁人自然是毫無覺察的,可征野畢竟自小和賀顧一道長大,便是賀顧行止與往日只有些微小的差異,他也能嗅出些蛛絲馬跡和不對之處來。

賀顧垂著眼瞼,背對著征野站在雲追面前,聽到這話時正在順著雲追嘴側的套具撫摸著馬兒的臉,聞言動作頓了頓,稍稍側過了頭,勾了勾唇角。

征野見狀一愣。

他家小侯爺……怎麽看著,像是在笑?

不過他也著實沒想到,都這時候了,侯爺竟然還能笑得出來……

賀顧幹凈利落的翻身上馬,拽過馬韁低頭看著征野,他臉上笑意淡了三分,口吻聽著竟有些陌生——

不對,應該說是很陌生。

“眼下該憂慮的不是咱們,上馬吧。”

賀顧如是說。

征野從沒聽過他用這樣的語氣說話。

似笑非笑,卻又似乎帶著點不易察覺的、隱晦的殺意,分明是要把腦袋別在褲腰帶上,生死不知的拿命去博,卻仿佛一點不擔心自己的安危。

征野看著他,腦海裏一時有些恍惚,幾乎便要以為這即將到來的一場苦戰,侯爺已經胸有成竹,十拿九穩必將得勝而歸了一樣。

賀顧這樣,征野心中倒莫名的跟著安定了幾分。

賀顧卻沒再看他了。

此處距離京城幾十裏路,幾乎已然是近在咫尺,方才賀將軍的話和那位侍衛帶來的聖旨,兵士們倒也聽了個大概,心知即便兇險,可這一仗卻也是不得不打了,左右眼下他們也只有跟著賀將軍一條路,想要退縮都沒有退路可行,既然如此,倒不如博他一次,若成了以後飛黃騰達,若不成便埋骨於此罷了,不少人倒都隱隱揣了死志。

於是這一支本來並不如何整肅的雜兵,倒是自昨日從陽溪發兵以來,第一次顯現出近乎於反常的沉寂和效率,全速行軍之下,竟然在天光大破前,便趕到了城北二門。

只是誰也沒有想到,原以為等著他們的一場攻城苦戰,似乎並不像預想中那樣難以取勝,且傷亡慘重——而整件事情的走向,也並不似他們原本想象的那樣。

天光已明,守城的將領在城門上,顯然是早發現了有兵馬接近。

“來者何人!”

“京畿戒嚴!外城七門一幹人等不得進出,你是哪處主將營下的?竟敢私動兵馬,圍犯京城,好大的膽子,是不是腦袋在脖子上待得癢癢、活膩歪了?”

征野跟在賀顧身後,聽了城門上那守將的話,心中咯噔一聲,他雖也十八九歲了,但這年紀說到底畢竟不過只是個半大的少年郎,雖然以前和賀顧一起跟著賀老侯爺在承河也搏殺過,但那時殺的都是些散兵遊勇,又如何能與此刻這樣對上京畿五司禁軍,被城墻上的箭兵瞄準指著腦袋的滋味相提並論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