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4章。分說

程向騰心裏非常明白武梁所求是什麽,人家沒求金銀賞賜沒求擡身份立姨娘,人家不過想求他一句話,想要安生活著,這要求真不算過份吧?

可實際上,內宅事兒還真不歸他管。如果唐氏那裏想不開就是不肯留人,只需要想法捏實她一個錯處,拿了實證再處置她,他也是無話可說的。

難道還真因為一個丫頭對唐氏如何不成?

所以若他真滿口應承說你有功呢爺定護著你只管等好吧什麽的,那便虛了。那丫頭也未必會信。

反而就象這樣含含糊糊的,以那丫頭的通透勁兒,只怕遇事兒還能多走走心呢,這麽的也許就能避過一些什麽去。

程向騰想著,一邊往致莊院走去。又想起那位說的“不護自己女人的男人,禽獸不如”來,不由失笑。她是什麽都敢說呀。

怕死,又不畏死。

她的兇蠻他喜歡,她的假腔假調他也喜歡。會讓人無語,也會讓人無奈,能讓人氣怒,也能讓人氣順。給人的感覺她嘻笑怒罵,都是輕松隨意的揮灑,不矯情,不做作。

程向騰想,大概是因為這丫頭完全沒有為奴為婢者的自卑覺悟吧。和他對話,沒有半絲慌恐不安。怒了就是怒了,玩笑就玩笑,該笑笑,該罵罵,哪怕病到昏睡,醒來也毫不客氣。

說話總是理直氣壯的樣子,但又不過火,象他和朋友們相處時,大家互相打趣調侃,是種,平等對話的感覺。

多麽奇怪,他一向在下人面前展示著他的威嚴和高貴,他一向不喜有下人張狂,他一向謹守著規矩和本份,偏卻覺得這種平等對話的感覺很受用。

那是個很會淘氣的,很靈動的,很能歡實的小東西,程向騰想,留著吧,留著讓她蹦達吧。

他本來是想著,隨手把曾媽媽撥到洛音苑給武梁暫時使喚著,叫她保住性命也就是了。反正過兩天唐家來人了,嶽母是個明事理的,跟唐氏說勸一回,等唐氏想開了,這丫頭那處就自有唐氏安排了。

誰知兩天都安生不了,這丫頭竟然病倒了。這一番請醫延藥的動作,只怕合府的人都知道了。

內宅丫頭生了病,身邊的人不去報告主母,卻跑去外院找爺們兒,唐氏若發火,這點兒錯處夠洛音苑幾人受的了。

程向騰準備回去給唐氏解釋一下,安撫一下,免得她又多思多慮,傷神傷身。

他走著,卻又想起,如果嶽母也勸不動唐氏,她一意孤行就是不肯容她呢?或者,嶽母也不願意勸不同意留著她呢?自己真的不管麽?

程向騰皺了眉,想著“禽獸不如”幾個字。

她倒真會,給人上套。

不得不說,知妻莫若夫,此時的致莊院裏,唐氏就真不痛快。昨兒因為男人不回來睡,唐氏就一宿沒睡著,今兒一早聽說程向騰又去了洛音苑,自是又惱了一回。

唐氏這個人吧,身體有些弱症,可能身子骨過於單薄,人又敏感多慮,凡常不太容易安神。擱現在的話說,有些神經衰弱。

你說男人不回來睡吧,她使氣,打罵丫頭什麽的,然後能自己舒坦了也行,偏她之後是越發的坐著不安寧,睡著不踏實,加上又任性賭氣的,她不吃飯,她不喝藥,各種折騰。

折騰完了,自己也越發的難受,跟個惡性循環似的。這到了今早,男人沒回屋,去了別處的消息卻回屋。唐氏又是摔碟子摔碗的一陣發作,只用了一兩口的飯食,也堵在心口上。

徐媽媽勸得口幹,唐氏也聽得耳道痛。終於唐氏要靜息,徐媽媽這才出去。

這會兒子去了錦繡屋裏。

錦繡昨兒個被當眾下了臉,回屋去哭了一場,早上起來眼睛還腫著。強撐著去伺侯二奶奶,因為臉色不好,心裏也不來意,便有些不肯近前,只在那側邊兒處站著,也是不引別人注意的意思。

當然離主子遠了,侍侯上就不那麽經心。比如平時唐氏郁結的時候,徐媽媽刻意說點兒輕松話題,錦繡就捧哏幫腔的,一起調節一下氣氛逗逗主子開心,然後吃飯時再幫著多布幾筷子奶奶愛吃的菜在面前,哄著勸著她多進些。

但今兒吧,唐氏悶沉沉的,於是便只徐媽媽一個人試圖起哄打趣的,錦繡縮在一邊不參與,於是徐媽媽一個人也撐不起個什麽熱鬧場面。

結果二奶奶又發脾氣,說錦繡故意腫著眼睛來給她添堵,問她既這麽不情不願的,幹嘛來侍侯,盡去當太太奶奶好了。

說得錦繡惶恐跪下來認錯,口中連稱著不敢,唐氏這才讓人下去了。

早膳時也再提不起胃口,便靜悄悄撤了。

徐媽媽覺得,錦繡只怕是有些在賭氣了,她得勸勸她。

過兩天唐夫人就過府來了,見二奶奶不好,能不怪罪她們?正得這兩天好生勸慰著二奶奶多將養才是呢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