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8章 他的心裏不是滋味

慕時清是在桃蹊柳陌的禦花園裏遇見的趙薛嵐,那時的趙薛嵐五六歲,屁顛屁顛地跟在陸喻舟身後,說長大要招他做駙馬。

那時青澀年少,童言無忌,誰也沒有當真,小郎君陸喻舟卻板著臉,讓她離遠點兒。

小帝姬蹲在地上哭鼻子,肩膀一顫一顫,惹人憐惜,慕時清動了惻隱之心,走過去扶起她,也是這一舉動,讓自己多了一個關門女弟子。

慕時清一直覺得趙薛嵐是個敢愛敢恨的女子,也十分欣賞,可今時今日,她囂張跋扈、欺壓良民,哪裏有帝姬該有的姿態?

這些年,她又經歷了什麽,才會變成這副樣子?

皇城司是磨煉修羅的地方,而她已淩駕於修羅之上,成了官家殺人不眨眼的工具。

道不同不相為謀,慕時清不想多言,帶著寶珊坐進馬車。

扈從們欲上前阻攔,被趙薛嵐制止,“一群飯桶,也不看看慕先生是何人,就敢冒犯?!”

慕時清是官家的帝師,雖無品階,但在官家心中的地位遠高於三師,不到萬不得已,她是斷然不會與之發生沖突。

城南醫館。

坐診大夫為寶珊處理完額頭的傷,叮囑道:“這幾日傷口不可沾水,兩日後過來換藥。”

寶珊輕輕按了一下傷口,“會留疤嗎?”

小姑娘關心容貌無可厚非,一旁的慕時清莞爾,看向大夫,“說實話就行。”

大夫捋捋胡子,“只是擦傷,不會留疤。”

慕時清付了看診的銀兩,還把之後幾天換藥的銀兩一並付了,寶珊有點愧色,小碎步跟在後面,“敢問恩公是宰相府的二爺嗎?”

能讓趙薛嵐喊一聲“先生”的人不多,再觀他周身散發的高貴氣質,寶珊覺得自己猜得八九不離十。

“你認識我啊。”慕時清負手走向馬車,右手轉著折扇,身形如鶴,俊雅飄逸,有著超越這個年歲的豁達和寬厚,“你是緗國公府的婢女?”

寶珊垂眸,沒有否認,“我最近有些不寬裕,二爺能寬限我幾日嗎?”

女子聲音軟糯,讓人不敢大聲講話,生怕嚇到她。

慕時清笑笑,“幾兩銀子而已,姑娘不必記在心上。”

“我會還給您的,再寬限我十日可否?”沉浮於國公府大院,加上陸喻舟的“教誨”,她知道世間沒有白受的恩惠。

慕時清哪裏跟人算過這點小錢,笑著搖搖頭,“隨你。”

行至馬車前,寶珊才想起糟心事,食盒還在墨綠小轎裏,不知那兩個轎夫去哪裏求援了。

慕時清讓車夫搬來腳踏,轉身對寶珊道:“說來也巧,這趟進城,我正要去緗國公府喝酒,捎帶上你吧。”

寶珊坐上車轅,心知若是讓國公府的人看見,少不了閑言碎語。

這輛馬車四四方方,小姑娘只占了那麽一點兒的地方,額頭還帶著傷,一副小可憐蟲的模樣,著實好笑。

慕時清把折扇別在腰帶上,雙手插入袖管,笑看著她,直把人看得低下頭才收回視線,“進去坐吧,等快到時,你再出來。”

寶珊一愣,沒想到他也考慮到了這一點,難怪是大儒,真正做到了考慮周全、面面俱到。

“不用,我拋頭露面慣了。”

“我禮讓慣了。”

她犟,他比她還犟。她客氣,他就能把客氣化為無形的推手,讓對方愉悅的妥協。

寶珊哪裏遇見過這麽溫柔的長輩,一時間有點窘迫,點點頭,鉆進了車廂,而令她沒想到的是,慕時清直接坐在了她剛剛坐的位置,吩咐車夫駕車。

寶珊掀開簾子,通過微亮的風燈,凝睇男人被燈火籠罩的背影,“恩公......”

慕時清向後擡擡手,“行了,既然有緣,讓我好人做到底。”

夜風陣陣,寶珊頭一次從陌生人這裏得到溫暖,車輪穩穩滾動,一眼望去,看不到路的盡頭,這短暫的靜謐莫名讓人心裏踏實。

抵達國公府,慕時清讓車夫去遞拜帖,很快,緗國公攜著一眾公子小跑出來,說是倒履相迎也不誇張。

“可把老弟你盼來了!”緗國公露出笑顏,握住慕時清的手,“知道你回來,為兄天天盼著,快要望眼欲穿了。”

慕時清拍了拍緗國公的手背,“小弟今兒備了酒水,特意來跟哥哥暢飲,不知哥哥有無閑暇?”

緗國公嗔一眼,“哪有讓貴客自備酒水的。”

“小弟帶的酒比較特別,哥哥嘗嘗就知道了。”

緗國公笑得眼角帶褶,“走,咱們進府慢慢聊。”

兩人走在前面,其余公子跟在後面,都想一睹大師的風采。

在無人注意的角落,寶珊繞進後巷,一路小跑回了梅織苑,剛一進門,就被李媽媽逮個正著。

“送過去了?世子吃了嗎?”

寶珊抓抓裙帶,將事情的經過講述了一遍,“抱歉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