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四章

是夜。

警官趙信執走在萬籟俱寂、寒夜陰森的靜謐小路上,周遭沒有光源,眼前漆黑一片,仿佛這條路沒有盡頭。趙信執心中警惕,下意識伸手去摸掛在腰側的配槍。腰側空無一物,趙信執心中驚愕,難道自己把槍落在警局了嗎?

片刻後趙信執沉靜下來,他早已習慣這樣的夜晚,蹲守抓捕兇犯的時候,情況往往會更加兇險,黑暗反而成了隱藏身影很好的工具。周圍靜得駭人,趙信執正在思考要往哪裏走,突然看到不遠處有個人影閃過。

趙信執立刻熟練地壓低身體,觀察對方——只見那背影清瘦高大,應該是個男人。趙信執感到異常眼熟,但一時間想不起來身邊有沒有這樣的人。警察的直覺讓趙信執覺得這個男人有問題,所以放輕了腳步緊跟在男人身後,想看看他要去哪裏。那男人倉促的步伐透露出他焦急的心情,大約是有什麽急事,所以一直沒有發現偷偷跟在他身後的趙信執。

就這樣跟著男人走了約摸一炷香的時間,男人終於在一所破舊的房子前停下。趙信執擡頭打量這座建築,看上去像是倉庫,斑駁的墻壁和破損的窗戶都顯示這所倉庫已經被廢棄了有些年頭了。

趙信執心中驚詫,他曾經來過這裏!

在微弱的月色下,那個男人站在門口,似乎在猶豫要不要走進這個倉庫。趙信執看清男人穿著褐色的皮衣,身姿挺拔。不過片刻,男人似乎已經做好決定,走上前敲門,那殘破的門在男人的敲擊下發出“砰砰——”的悶聲,伴隨著塵土落在地上。

趙信執蹲著身子調整了觀察的角度。那男人在等候倉庫裏的人來開門時,微微側身看向月色,只一瞬間,趙信執看清了那男人是誰。

是他大哥!嚴亦成!趙信執呆愣住,他心心念念的大哥,就在他的眼前。

他已經死了三年的大哥,如今就活生生地站在他的眼前。

趙信執是從來不害怕黑夜的,但獨獨那個晚上,他分秒都不願意回想起。當年趙信執剛從警察學校畢業的時候,和二哥葉申陪同作為記者的大哥嚴亦成調查一起軍火走私案,最後查到了一個恒誠有名的商人金亮身上。

他們三人初生牛犢不怕虎,偽裝成采訪記者潛入了金亮家中盜走了鑰匙。他們以為天衣無縫,其實所有動作早已被老辣狠毒的金亮暗中發現。隨後金亮派人綁架了趙信執,而就是那天大哥為了救他,獨自跑到金亮的倉庫裏,用鑰匙和自己的性命,換出了趙信執。

而此刻又回到了那個夜晚,眼前情景重現——嚴亦成去倉庫救他。趙信執不在乎打草驚蛇,箭步沖上前想攔住嚴亦成,但終究是徒勞。他的手在觸碰到嚴亦成的瞬間,手直接穿過了嚴亦成的身體。趙信執踉蹌著跌倒,掙紮著起身想回頭看清嚴亦成的臉,卻看到滿目猩紅,只見嚴亦成全臉是血、雙目空洞地看著他。

刹那間,一切歸於渾濁黑暗。

“啊——”趙信執從噩夢中驚醒,一下子繃直了身體,因為出了一身冷汗,已是渾身濕透,手腳冰涼。

又是這個噩夢。無論他告訴自己幾次,大哥真的已經死了,都無法解脫。

恒誠的東邊多是百姓居住的地方,而東南、南邊住的都是達官貴族。

東街是趙信執還在當警員的管轄區,東街基本都是百姓自己改的商鋪,除了米糧油醬、衣物布鞋這些常用的物件,還有東來西往的西洋稀奇物件和從地裏倒鬥出來的老物件,仔細些也能在此處淘到精巧的好貨。在街尾柳樹後的隱秘處就是大名鼎鼎的香料店南煙齋。

整條東街異常熱鬧,客來送迎終日不休。

今日陰雨蒙蒙,細雨連綿。東街上的行人不多,但是書鋪門口卻難得聚集了許多人。

趙信執路過時看到眾人圍著店門口大聲說話,為了以防是聚眾滋事,趙信執上前查問,沒想到書鋪老板一看到趙信執就熱情地說:“趙警官,要不要買畫?”

畫?

圍觀的客人讓趙信執湊到前頭。書店的桌案上鋪著一些畫卷,看著不算是太新的物件,趙信執隨口問道:“怎麽了?是什麽名家之作嗎?看著有點年頭。”

書鋪老板聞言不免得意,嘿嘿一笑著對眾人說:“還是我們趙家少爺有眼力見兒,我剛剛跟他們說這是好畫他們還不信呢。”

趙家少爺是旁人對趙信執的另一個稱呼。城東趙家,是恒誠做糧油起家的富戶,趙信執是趙家的獨養子。

旁邊的客人著急道:“老板你也別賣關子了,這些畫都沒有落款,我們怎麽看得出來?有什麽門道你趕緊說。”

老板輕咳了一聲,娓娓道來:“這是舊朝王府裏流出來的好東西,那負責庫房的奴仆被遣散之前偷偷運出來的,藏了十幾年才敢拿出來見人。你們想啊,那王爺收藏的能是什麽西貝貨嗎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