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45章

雖是過年,但寧國府的幾位主子都在重孝之中,便是賈玩沒被禁足,也熱鬧不到哪兒去。

那日賈玩將嚇得魂不附體的賈珍送去玄真觀之後,回府就聽到下人來報——張友士到了。

原該早幾日到的,只因雪深路滑,一日路程足足要走三日,才耽擱到現在。

賈玩陪著吃了頓飯,發現這張友士委實是個趣人,見多識廣不說,學問、醫術、武功皆有過人之處,並不排斥結交權貴,卻又不諂媚攀附,深知進退之道……賈玩自己性子偏冷,一向佩服這種人,似乎天生就懂得如何同人相處,仿佛只要願意,就能在最短的時間內和任何人成為知交。

安排張友士在府裏住了一晚,第二天一早便著四月拿了帖子,送他去趙軼府上。

去的時候是四月和張友士兩個,回來卻只四月一人——張友士在皇長子府住下了。

原是極小的一件事,傳遞出來的信息卻是震撼的。

面對無數太醫名醫都沒能治好的頑疾,沒有幾分把握,敢接診?敢在府裏住下診治?

皇長子的腿,有救了!

消息傳出去,整個大乾高層都震動了。

太醫曾說過,趙軼的腿筋骨無損,一朝痊愈,便和常人無異……

乾帝對皇長子的偏愛盡人皆知,朝中早就有傳言,說若非趙軼身體有缺,早被封為太子……

自古儲君之位,立嫡立長,原本皇長子有腿疾,二皇子趙軒等若一人占了嫡長二字,自身也機敏好學、寬和仁愛,頗有賢名,是毫無疑問的儲君人選,如今多出個頗得聖心的皇長子來,那儲君之位豈不是憑空多了幾分變數?

最近數月幾乎每天都去勤政殿晃一圈的趙軼忽然閉門不出了;

乾帝的賞賜源源不斷送入皇長子府,十日內親自去探望了兩次;

太上皇、太後令人從庫房翻出珍藏已久的靈藥賜了過去;

宮中某個年紀不小且無寵的賈姓娘娘忽然被皇上想了起來……

以上種種,無不在加深著朝臣們心中的某個揣測。

在無人處紛紛搖頭嘆息:從此大乾多事矣!

這一年的新春佳節,京城的百姓猶自沉浸在喜慶之中,卻不知頭頂的權貴們早已沒了過年的心情。

整個大乾高層因張友士這個小人物的進京、進府而心神不寧,一時間,仿佛連先前震驚朝野的忠順親王派人刺殺賈珍一案都遺忘了。

當然,這只是假象,儲君之事自然不容輕忽,難道太上皇、皇上的事,就是小事不成?

只是所有人都默契的不再提起——事涉最上面兩位的直接交鋒,他們能出的牌已經都出了,再隨便嚷嚷,反而會讓自己成了遷怒的對象,他們此刻唯一要做的,就是安靜的等待最後的結果。

在這熱鬧又安靜的等待中,這一年的春節眼看就要過去,街上日漸冷清,宮裏依舊沒有什麽動靜。

賈玩因禁足加守孝的原因,這段日子過得著實悠閑,唯有一個百無禁忌的家夥,時常上門打擾他的清靜。

此刻,周凱周大世子便大大咧咧的靠在賈玩書房的太師椅上,手裏捧著暖爐,懶洋洋道:“這些日子可把我們凍得夠嗆,你倒舒服,天天在暖房裏窩著……怎的皇上也不禁我幾日足,讓我也窩一冬呢!”

賈玩嗤之以鼻,就咱們周世子的性子,真要禁了他的足,還不得抱著皇上的腿哭天喊地?竟跑到他這裏來說酸話。

提著火鉗巴拉火盆裏的花生,頭也不擡道:“你一個禦前侍衛,皇上在哪兒你在哪兒,能凍的著你?”

周凱嘆了口氣,道:“你被禁足的第三天,衙門就封了印,皇上不必上朝,也沒折子可批,大把功夫陪娘娘們喝酒品梅……卻可憐了我們,只能站在外面品風賞雪。”

賈玩噗嗤一聲失笑。

也是這小子和皇上關系親密,才敢這樣說話。

周凱撿了顆賈玩巴拉出來的花生,忍著燙手剝開扔進嘴裏,又“呸”的一聲吐了出來,道:“什麽味兒啊這是!”

又軟又燙又焦糊……他這輩子就沒吃過這麽難吃的玩意兒。

賈玩剝了兩顆下肚,發現確實挺難吃的,隨手扔了火鉗去洗手,道:“你懂什麽,爺吃的是情懷。”

周凱“呸”的一聲,翻個白眼道:“屁的情懷,以為爺沒念過書怎麽地?”

賈玩將帕子扔給周凱擦手,坐下道:“記得小時候過年,沒事幹就和兄弟姐妹們圍著爐子烤花生吃,每烤熟一顆都要你爭我奪,那時候真覺得是無上美味……”

周凱狐疑道:“不會吧,你們賈家不是蠻有錢的嗎?”

賈玩說的自然不是在賈家的時候,更不會解釋,笑道:“這叫情趣……懂?”

周凱不屑的“切”了一聲,將帕子扔在一旁,繼續剝那些被燒的慘不忍睹的花生吃,一面道:“我說,得空你也提點提點你那位大姐姐,年紀也不小了,在宮裏都過了十來年了,怎麽半點眼力見兒都沒有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