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44章

賈玩回到寧國府時,已經是黃昏,先令五月去榮國府,給如坐針氈的賈政等人報信,說“且請放心,已然無事,珍大爺在衙門暫住一晚,明兒大約就可回觀”雲雲。(GG doWn)

至於賈政等人接到消息,是放心、憂心還是糟心,就難說了。

回到院子,賈玩草草洗了澡吃了東西,便上床歇了。

昨兒晚上他先去玄真觀吹了半夜的北風,好容易辦完事,翻了城墻回府,卻還沒閉眼便又抓住個半夜爬床的小賊,於是抓人打人換被褥外加生氣,足足折騰到四更天才睡,偏一早又去當差,末了請客吃飯、應付長輩、去都察院喝茶……

雖談不上多累,卻實打實的熬到現在沒合眼,早困的不行。

因他睡的太快,以至於奉命前來打聽消息的賈璉只能空手而回。

終於一夜好睡,賈玩第二天一早神清氣爽的去宮裏當差,卻差點遲到。

並不是他去的晚了,而是侍衛所的侍衛雖是按時辰當差,換班的時間卻非一成不變,畢竟總不能皇上辦正事的時候,他們在一旁進進出出的換崗不是?

譬如賈玩這一班,一慣在皇上下了早朝之後接崗,偏今兒,早朝散的格外早。

而究其原因,和賈玩很有那麽一點關系——都察院察院大人王通,今兒一早當著滿朝文武的面,上了一封折子。

折子的內容用直白點的話來說,就是昨天下午,都察院接到奉旨在玄真觀修行的清心道長,即原寧國府三品威烈將軍賈珍的訴狀,稱忠順親王殿下趙昱,派手下於前夜刺殺於他,被當場擒獲。

王通不敢怠慢,又恐其間有什麽誤會,故連夜提審人犯,如今兩名刺客已然招供,身份確信無疑,又有賈珍及玄真觀數十道人的口供佐證……

因事情牽扯太大,而王通的官職又太小,別說親王,連個長史他都沒有權力拘押傳喚,所以只能奏請皇上,看是重新派人來審,還是下道旨意,讓親王殿下紆尊降貴到都察院來坐坐。

王通的話說完,文武百官像死了一樣的安靜。

王通的話說的委婉——這案子我權限不夠,審不了,但聽的人,哪一個不心跟明鏡似的?

屁的審不了,你審不了你接的什麽案子?你審不了,這些口供人證物證從哪兒來的?

分明已經審的一清二楚了吧?

文武百官鴉雀無聲,乾帝拍案喝罵一聲“混賬東西”,怒氣沖沖拂袖而去,誰也不知道乾帝這句“混賬東西”,罵的是王通,還是趙昱。

是以早朝才剛開始,便散了。

原本每次散朝,文武百官總要三三兩兩聚在一起,說笑著出宮,今兒卻都一聲不吭,各想各的心事,悶頭趕路。

榮寧二府式微已久,早已遠離權力中心,賈珍爵位還在時,也不過是個被邊緣化的老紈絝,如今更是孑然一身做了道士,對誰都沒有威脅。

殺這樣一個毫無威脅的人,當然不會是因為他擋了誰的路,非殺不可,只能是滅口或泄憤。

從近日發生的事來看,應該是後者。

於是心寒。

你忠順親王心裏不痛快,殺個平民百姓泄憤,雖然殘暴,卻不至令這些達官貴人們心寒。

但問題是,那個人不是什麽平民百姓,他便是再不堪,也是四王八公之後,寧國公的正統玄孫,曾經的三品勛爵……竟因泄憤而殺之?

何況賈珍此人,一貫嗜賭好色、欺軟怕硬,哪有膽子得罪親王?便是冒犯了,也只可能是因為蠢,而絕非存心,何以非要趕盡殺絕?

且你看他不順眼,大可翻出他的舊賬,參其不法、依律處置,甚至汙蔑陷害……暗殺這種規則外的手段,卻委實令人不寒而栗、人人自危。

似這等人,還是莫要得罪,莫要親近,敬而遠之的好。

除此之外,真正讓所有人沉默的是,那王通能坐到今天這個位置,怎麽會是個沖動莽撞的愣頭青?若不是得了授意,他敢將這等事捅到朝上?

至於到底是誰的授意,還用說嗎?

唉,說不得,說不得啊!

而始作俑者賈玩也有些目瞪口呆,一是意外王通竟有此魄力,敢於沖鋒陷陣,二是意外乾帝竟會選擇撕下遮羞布,直接刺刀見紅,而最讓他沒想到的,卻是忠順親王和太上皇,竟似到了這會兒,還不知道此事。

若他們知道了,只太上皇一句話,乾帝再怎麽不願,孝字當頭下,也只能選擇隱下此事,換取些無形的好處,怎麽會鬧到滿朝皆知的地步?

可見是有人攔下了消息,而這個人太容易猜——忠順親王府長史。

昨天賈玩提醒長史的那句話,確有挑撥之意:如今這案子已然驚動了皇上,甚至派了皇子前來坐鎮,想要自己悄悄了了那是休想——既不能悄悄了了,便只能推人頂罪。

驚動了聖上的大案子,豈是隨便一個小貓小狗能擔的起的?整個忠順親王府,也就堂堂長史大人,才有這個資格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