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44章 Chap.47

蔣秋桐這個人,溫霖是知道的。

在他們倆像幼兒園小朋友絕交又和好後,關於自己的情事,紀峣就給他全部坦白了,包括他現在正腳踏兩只船,其中有個是老師。

溫霖仍然不能接受這種行為,兩人開誠布公以後,他就把對紀峣的小心思全部埋在心底。他相信愛情的魔力大半來自於神秘,距離產生美,他在紀峣的默許下,得到了對方的秘密,這些並不美好的經歷,會讓那些隱秘的情愫,像是暴露在紫外線下的蟎蟲一樣,被殺死得幹幹凈凈。

他和紀峣都相信,慢慢的,他就會對紀峣沒有感覺,做對方真正的好朋友,好兄弟。

然而當這個男人,真的站在他的面前,矜持又冷淡地說自己是紀峣的男朋友時,溫霖仍舊有一種極強、極烈、極苦、極澀的挫敗和羞恥。

不甘心啊……不甘心就這麽出局,不甘心沒有得到結果,不甘心另一個男人,在他面前,指著他愛的人,耀武揚威地說,我是他男朋友。

難堪啊……這樣心心念念一個人,得不到放不下,明明知道對方無意,更知道對方已經不是單身,還這樣想著、念著、記掛著,好像在心底裏期盼……自己還有一絲希望似的。

屈辱啊……被情敵居高臨下地審視,仿佛被看穿了心中一切的齷齪念頭,被當眾抓包自己心存不軌,被冷嘲熱諷,卻無從反駁。

溫霖的心幾乎在淌血。

紀峣的腰肢就在他的手掌底下,順從地、依賴地、毫無防備地貼著他的手心。只要他想,他就可以把紀峣拽過來,緊緊箍在懷中,當著那個男人的面,親吻他,撫摸他,甚至撕開他的衣服,徹底占有他。

這念頭如此誘人,以至於溫霖忍了又忍,才沒有付諸於行動。他的手依舊很平穩,很規矩,沒有一絲顫抖,也沒有放在不該放的地方。

紀峣有點尷尬地笑了笑,他很認真地跟蔣秋桐解釋:“你真的誤會了,相信我,溫霖只是不放心我,在幫我檢查傷勢。”

蔣秋桐站在門口,眯著眼觀察紀峣的表情,然後震驚地發現,這個傻麅子居然真的信了!

他居然真的信溫霖把他擺成這個姿勢,撩開他的衣服,摩挲他的皮膚,是給他檢查身體!

他是雛兒麽?

他是天真無邪的初中小姑娘麽?

……不不,現在的中學女孩也不信了吧。

他身為一個久經情場,深諳聲色之道的男人,為什麽會覺得另一個年輕氣盛、求他多年而不得的男人,跟他肢體接觸的時候,毫無邪念?

蔣秋桐幾乎要懷疑,紀峣是不是得了一種傻病,間接性發作,發作對象僅限於張鶴——大概現在還要加一個溫霖,症狀是對方說什麽他都信!

蔣秋桐幾乎要笑出聲了,他強自按捺下心中的怒火,問:“溫霖同學是醫學專業的麽?懂得人體肌肉分布和軟組織損傷的醫治方法麽?知道傷勢如何劃分麽?”

他每問一句話,溫霖的臉色就難看一分。最後,蔣秋桐幹脆利落地用一句總結KO了這個小菜鳥:“什麽都不知道,還怎麽檢查?謝謝你的好心,不過不用了。”

溫霖忍了又忍,沒有懟回去。其實他知道的,他不是醫學專業,但他常年打籃球,也經常受傷,對於基本的醫理知識和生理常識,他知道得一清二楚。

可他沒必要說。蔣秋桐不會在意他到底說了什麽,辯解只會顯得自己更加幼稚,更加無知,因為蔣秋桐是紀峣的男朋友,他有充分的理由,去詰問一個跟紀峣有肢體接觸、對紀峣心存不軌的人。

同蔣秋桐爭辯,會讓紀峣更加尷尬和難堪。

這是他不願意看到的。否則——否則——

溫霖閉了閉眼,額角和頸項上突突跳動的青筋慢慢平復下去,他深深看了紀峣一眼,然後松開了手。

——沒有否則。

他長吸了口氣,站起身,向蔣秋桐深深低下了頭。

溫霖是個很有教養,很矜持很從容的人。

這樣從骨子裏透出的端雅姿態,是從小到大用數不清的資源——錢換得到的,換不到的——養出來的。他很低調,不愛炫富,不喜歡前呼後擁,待人溫和細致,仿佛毫無脾氣,卻自有傲骨。

他愛紀峣,卻不願意接受紀峣。

他想紀峣愛他,卻不願意要紀峣廉價的感情。

他是驕傲的。

可是現在,驕傲不下於蔣秋桐的溫霖,卻為了紀峣不被為難,咽下了無異於羞辱的詰問,向另一個男人,低下了頭。

他的膚色白皙,頭發烏黑,脊梁筆直。他道歉的時候,露出的那一截後頸,被潔白的皮膚包裹著,顯出裏頭錚錚的骨骼來。

原來好看的人,在向人低頭時,都那麽好看。

紀峣和蔣秋桐都愣住了。

只聽這個俊美沉穩的青年——不,男人——極慢極緩地說:“抱歉……是我失禮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