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百二十二章:大日如來破長夜

九羽的遮蔽之下,寧長久與趙襄兒原本以為可以拖到白夫人神性耗盡,身軀瓦解。而等白夫人死後,趙襄兒再以九羽為劍,直接斬開這片搖搖欲墜的天地,讓他們先行離開,這樣便可以維持酆都的平衡不被破壞,然後他們再想辦法從外面摧毀這座酆都,使得裏面尚還存活的人可以重見天日。

可這一切都被白夫人之後一系列發瘋的行為破壞了。

沒有一絲光點的天幕上,亮起了那道流火。

那是她以身為劍的劍火,也是白骨身軀上燃起的屍火。

黃泉之畔,那素衣少女用黑布蒙著眼睛,強迫自己不去看那道從天而降的火光,她捂著耳朵,害怕極了,口中忍不住喊起了一個名字:“韓夫。”

那是黑無常的名字。

素衣少女原本以為與他只是相隔一座破碎的長橋,早晚可以再見,而此刻她還不知道義父已經魂飛魄散,城市片刻後將要毀滅的恐懼同時壓垮了一切。

黃泉邊的石縫裏,開出了無數的花,那些花的花瓣很細,只比發絲稍粗一些,它們微微地卷起,纖細而脆弱,風一吹就會折斷。

它們是彼岸花。

此刻滿城覆滅的死氣凝聚成了它們妖艷的花瓣,它們的存在只是為了滿城送葬,盛開與毀滅都不過是刹那的時光。

就像是陰雲匯聚時天會下雨,電光響起後雷聲會接踵而至。

在那道紅色的焰光劃破長空時。

這座城中,哪怕是最年邁無力的老嫗,都知道城池要覆滅了。

他們甚至來不及做出任何的儀式,城池便會在轉瞬間毀滅。

……

床榻上,寧小齡艱難地支起了受傷的身體,她也感受到了那股毀滅萬物的氣息,她甚至來不及穿鞋,直接赤著腳跑了出去,她大喊著寧長久的名字,靠著心意相通的隱約勾連向著某一處狂奔。

黑暗中,一只手抓住了她。

“師兄!”寧小齡驚叫出聲,身子被一把拽了過去。

寧長久見到了他,松了口氣,他轉頭望向了趙襄兒,聲音急切道:“來得及嗎?”

問的是趙襄兒是否來得及斬出一道空間裂縫,帶著他們離開這座即將毀滅的城池。

趙襄兒擡起了頭,目光卻無比的平靜,她搖頭道:“來不及。”

寧長久握緊了拳頭,默然點頭。

他們的心中都有了決意。

本就壓抑的黑暗此刻顯得更加凝重,趙襄兒手指撫摸過古傘的傘面,忽然說道:“娘親將這把傘送給我時告訴我,這柄傘叫傾城,這柄劍叫傾國。”

說著這些,她走出了九羽遮蔽的陰影裏,對著天空招了招手。

那宛若流星,拖著長長流火焰尾而下的白夫人稍稍調轉了些許方向,朝著趙襄兒所在的位置俯沖過來。

“這柄傘叫傾城。”趙襄兒又重復了一遍。

寧長久明白了她的意思。

這是那位娘娘對她的期望。

如今城之將傾,她如何能獨善其身?

這是她的城。

白夫人所有的意識都已經消磨盡了,此刻她可以是妙齡的少女,可以是躺椅裏的老頭,也可以是編織燈籠的老婆婆,無論是哪種,最終她都會化作一柄劍。

濃烈的死亡燃燒成了地獄的紅蓮之火,於是死亡的恐怖便成了無與倫比的美。

她此刻形如羽蛇,燃燒的身軀像是火焰中的飛蛾。

趙襄兒打開了紅傘,渾身所有的靈力都壓在了傘面上。

寧長久伸出了手,也握住了傘柄,寧小齡同樣伸出了猶帶傷疤的雙手,一同牢牢地握住了。

他們對著白夫人化劍而來的方向舉起了手中的傘。

轟隆!

像是巨大的驚雷在這片城池中炸響,也像是地獄之門被驟然打破,世間萬惡的苦難景象都隨著灼熱的火浪展現然後覆滅。

周圍的房屋都在巨大的沖擊波中被瞬間夷為平地,房屋中的活人或者亡魂也在一瞬間煙消雲散。

火浪的最中央,地面凹陷了數丈,紅傘猛地下沉,分不清是寒冷還是熾烈的火焰翻騰在傘面上,連同所有的時間都像是漸漸地慢了下來。

城池動蕩不安,黃泉的堤壩開裂,碎石滾入河水之中,飛快地消融瓦解。

近處的彼岸花被狂暴的焰浪盡數碾碎,結束了它們短暫的盛放。

……

紅傘的傘面依舊沒有破碎,只是骨劍已經撕開了一道口子,劍鋒向下,一點點向前推進,若是趙襄兒擡起頭,便可以看到那劍尖直指她的眉心。

哪怕他們灌入了所有的力量,但如今的紅傘依舊被飛快地消磨著靈性,傘面越來越薄,就像是一張窗戶紙,要被隨時捅破。

死亡迫近之時,人的大腦像是都飛速旋轉了起來,所有層疊的畫面都在很短的時間內重疊了起來,一幕幕光影交錯地掠過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