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45章

面前舉著傘的人,身形猛地一顫,瀕臨倒塌般的。

或許是錯覺,因為他並沒有真的倒下,連退縮的意圖都不曾顯露。

只是臉色灰敗了幾分,若說先前是憔悴,如今便有枯槁之勢了。傅宣燎把傘往時濛這邊又傾斜了些,僵硬的唇麻木地開合:“要去洗手間嗎?我送你去。”

時濛沒去。

車內外兩種溫度,在室外站了一陣,冷熱交融,倒平衡不少。

他想找輛車去楓城,在原地等了多久,傅宣燎就給他撐了多久的傘。好幾輛大巴車在這處服務站停留,可沒有一輛是前往楓城的,途經都沒有。

等得有些煩躁,時濛跑去站台裏問人。

他不喜歡與陌生人交流,可是沒辦法,他更不想和傅宣燎待在同一個密閉的空間裏。

服務站門口一位賣關東煮的阿姨回答了他,說去楓城的大巴車幾乎不會在這裏停留。

“潯城和楓城本來就不遠,就算中途要停,也會停在楓城縣裏的服務站嘛。”

聽完時濛愣了一會兒,像在消化白等了這麽久的事實,然後扭身就往外走。

還沒下台階,黑色的傘又撐在頭頂,時濛聽見傅宣燎很低的聲音:“我開車送你去吧,說好了把我當司機。”

“如果不想看見我,”緊接著,他又一次拋出這個前提,“就坐在後座,我不碰你,也不回頭看你。”

雖然這個設想並沒有改變共處的事實,但是給了時濛一些安全感。

他沒有意識到這安全感來自全然的信任,只想著不用對視,不用接觸,就不怕失去控制了。

時濛同意了,回到車上,坐後座,將寵物店的地址告訴司機。

後半程路,車裏很安靜。

傅宣燎打開音響,從時濛聽不懂的粵語歌調到了他喜歡的節奏規律的輕音樂。

時濛一個人占據整排後座,卻只縮在駕駛座正後方的一角,不想被人看到似的。

他表達抗拒的方法向來直接,閉緊嘴巴,合上眼睛,用物理的方法把自己從頭到腳封閉起來。

這樣看似完美,卻也有一個明顯的缺點,就是容易假戲真做地睡著。

好在時濛易睡也易醒,不知過去多久,感覺到車在減速,然後緩緩停下,時濛睜開眼睛,透過前視窗看向暮色昏沉的外面。

一條只夠一輛車通行的窄巷,閃爍著各色霓虹燈箱,面貌很是熟悉。

“到了。”傅宣燎說到做到,沒回頭,一只手還搭在方向盤上,“就在前面。”

潯城的雨來到楓城,只剩下細蒙蒙的幾滴,時濛下車的時候,地面都沒有濕透。

裹著一身從潯城帶來的水汽,傅宣燎也下車,把傘遞了過去:“天氣預報說,楓城可能也會有大雨。”

許是擔心他又跟上來,時濛接過了傘。

傅宣燎果然沒再跟,只在時濛走剛出去幾步的時候說:“有事打電話。”頓了頓,又補充道,“或者喊我名字,我就在這裏。”

直到橫穿巷道,走進路邊的寵物店,時濛才想起自己把傅宣燎的電話號碼拉黑了,難怪他要補後一句。

不過這於時濛來說並無區別,也不在他的考慮範圍內。他找到了寄養在籠子裏的木木,對老板說我是來領貓的。

“本來你們家貓是和別的貓養在一起的,就那個有貓爬架的房間。”

順著老板指的方向,時濛看見房間裏有一塊用玻璃隔開的空間,裏面有一人高的貓爬架,還有兩只懶洋洋趴在高處的品種未知的貓。

老板繼續說:“可是你們家的貓太兇了,跟誰都處不好,總是打架,只好把它單獨養在籠子裏了。”

對此時濛不知該如何回應。他統共養了這只貓不到三個月,許是還沒參透它的真實脾性,至少在他眼皮底下,這只貓乖得很,從不讓他操心。

貓送來的時候只有一個航空箱,如今被塞回老家,倒是意料之外的樂意,剛把它抱到跟前,它就腦袋一低自己鉆進去蹲好。

“這是迫不及待想回家了。”老板笑說。

實際上時濛是要帶它回潯城,江雪的家。他先前就發現這只貓和他有許多相似之處,譬如都被人當做替代品,譬如都沒有真正的家。

接到貓,時濛沒有著急出去,而是留在寵物店裏,在一排排貨架之間轉悠,選了貓糧、貓罐頭,還有摸上去很軟的貓窩。

他有心拖延,所以選得很慢,慢到江雪開車來到這裏,推開門就大呼小叫:“我剛才看到那個誰的車了,你不會跟他一起回來的吧?”

結完賬,兩人出了寵物店門,在附近找了家餐館坐下。

飯點客人多,江雪也不嫌吵,高高興興點了一桌子菜,說好久沒見面,今晚不醉不歸。

“我不能喝。”時濛說,“晚上還要回去。”

江雪已經給他開了罐啤酒,推到跟前:“你又不開車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