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8章(第3/4頁)

這場雨一直下到深夜,帶著一身悶熱濕氣回到家,傅宣燎顧不上洗澡更衣,先在客廳的沙發上坐了一陣。

他喜歡趁沒人的時候坐在這裏想事情。雖然此刻他腦袋空空,什麽都沒想。

確切地說是不敢想,牽一發而動全身之於回憶也是一樣,何況今天又看到了時沐的黑白照,聽到李碧菡哀慟的號哭,類似的場景總是能被動加深印象。

風吹開覆蓋其上的塵土,記憶中的畫面也在雨水的沖刷下變得清晰。站在荒寂的墓園中,傅宣燎好像聽見來自曠遠之處的聲音,問還他記不記得當初的約定,問他怎麽可以輕易忘記。

沒忘記,我沒有忘記——傅宣燎一面這樣回答著,一面又迫不及待地遮掩,哪怕並沒有人知道星期六在他眼裏的鮮明度早已超越這個日子,他大可以告訴自己——長眠於此的人,仍是我的此生摯愛。

可是他不能。

因為他知道自己變了,不知從何時起。

他愧疚著,掙紮著,甚至懷疑所謂的摯愛究竟真正存在,還是自己一廂情願的粉飾太平。

他厭惡極了忘記承諾,放任陷入另一場糾纏的自己。

就在這個時候,門被從外面打開,那個打亂他堅定的步調,在他原本幹凈清晰的回憶上揮了一刀又一刀,讓它變得烏煙瘴氣、面目全非的人,出現在了眼前。

時濛渾身濕透,像是淋了很久的雨。

他在門口站了一會兒,進來的時候腳步輕得如同一抹幽靈。

“你去哪裏了?” 聲音也很輕。

傅宣燎不想再被打亂,索性站了起來,向房間走去。

那道聲音卻不放過他,走到哪裏都如影隨形。

“你去看沐沐了對不對?”時濛悠悠地自問自答,“你們都喜歡沐沐啊。”

緊接著,一聲短促的笑落入傅宣燎的耳朵。

“可惜,他是個偷畫賊。”

房間左手邊是衣帽間,門口的墻上安了一面兩米高的鏡子。

一道劃破天際的閃電,伴隨著劇烈撞擊的悶響,時濛只來得及倒抽一口氣,便被扼住喉嚨的手掐斷了所有的聲音。

“誰是偷畫賊?”傅宣燎惡狠狠地看著他,“你再說一遍?”

經過近三個月不冷不熱的相處,再度勾起傅宣燎憤怒的時濛得意非常,他艱難地張開唇,無聲地比嘴型,一字一頓地說——時、沐、是、偷、畫、賊。

短短六個字,便將傅宣燎許多年來固守的堅持、以及剛築起不久的防禦砸得七零八落。

怒火頃刻間燒光理智,滿天飛舞的灰燼中,傅宣燎手掌收緊,看見時濛胸膛起伏喘不上氣,只覺頭皮發麻,沸騰的血液裏湧動著報復的快意。

“是你偷畫。”傅宣燎強調,“是你偷他的畫!”

趁扭動脖子的間隙吸進一口空氣,時濛有了說話的力氣,哪怕斷斷續續:“那你……也要,拿我,償命嗎?”

氧氣愈漸稀薄,時濛在混沌中想——你們都喜歡他,都想他活著,不如拿我的命去換他的吧。

興許看出他只是在挑釁,傅宣燎怔忡不過須臾,揚唇冷笑:“你也配?”

時濛也笑起來,仿佛又自作多情地把傅宣燎的反應當成了舍不得他死。

他用雙手按住傅宣燎的肩,拼命地往前湊,恬不知恥地要去吻他的唇。身體被翻了個面按在鏡子上時,面頰傳來的涼意令時濛猛地打了個哆嗦。

他啞聲問道:“你……究竟喜歡他……哪裏?”

你不是說我畫得很好嗎,為什麽不相信我?

你不是還讓我別怕,說沒有人會欺負我嗎?可我現在為什麽會覺得痛?

傅宣燎被他的問得一愣,緊接著便有一種被質疑的惱恨襲上心頭。

“我喜歡他哪裏,你不知道?”他拼命抓住那些僅有的、叫他心動過的回憶,試圖反襯時濛的卑劣下作,“他溫柔,善良,尊重我,會為我畫畫,會陪我聊到天亮,會心疼我受的傷。”

“我、我也……”

時濛想說我也會,我也曾經那樣偷偷看著你,悄悄對你好。我可以變回從前的樣子,甚至你心目中他的樣子,只要你想要。

他都死了,你喜歡我,不行嗎?

“而你……”傅宣燎卻不給他說話的機會,咬牙細數道,“你只會偷竊,霸占,強制,禁錮……做盡令人不齒的事。”

背對的恐懼被另一種更深的恐懼覆蓋,因為時濛清楚,他陳述的全部都是事實。

像是看不到自己此刻的模樣有多狼狽,時濛還是掙紮著扭頭:“你操我吧,把我當時沐操也可以。”

他急不可待地想被傅宣燎操,想證明自己被需要著。

至少這個世界上有人不想他死。

可是傅宣燎說:“你不配。”

他那樣溫柔那樣好,哪是你這種惡毒的人比得上?

終於為自己過剩的憤怒找到合理的支點,傅宣燎扯著時濛的頭發,把他按在鏡子上,手背拍了拍他因窒息泛紅的面頰,貼在他耳邊說:“看看你,除了這張臉,還有什麽能跟他比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