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1章(第4/5頁)

他很熟悉等待,當年就是因為他等得住,才在學校門口的那棵樹下被傅宣燎接住。

也是因為他不缺耐心,可以等很久很久,才得到了每個周六的約定。

看,這個世界其實是公平的,僅僅是付出時間也會得來收獲。

可是隨著時間的推移,這條完美的邏輯鏈仿佛被蛀出一個洞,時濛坐立不安,眼睜睜看著洞越擴越大,從中鉆出一個不斷蠕動著的、黑漆漆的預感。

這不詳的預感在時針慢悠悠走過刻度五,逼近刻度六的時候逐漸成型。

時濛在它變成一個具體的輪廓之前,拿起手機,給001打電話。

第一遍沒接,第二遍也沒有,直到第三遍,聽筒裏才傳來嘟聲以外的環境音,還有傅宣燎那個姓高的朋友的聲音。

“老傅人不在。”高樂成顯然不擅撒謊,一句話說得顛三倒四,“有什麽事等他回來……哦不,我幫你轉達。”

時濛不需要轉達,他只有一個訴求:“讓傅宣燎接電話。”

電話裏的嘈雜停止,因為麥克風被手捂著變得十分安靜。

再度響起聲音時,時濛坐直身體,整個人不自覺亢奮起來。

他等不及地喚道:“傅宣燎。”

能通過一個呼吸聲確認對面的人是傅宣燎,這是只有時濛自己知道的小秘密。

可惜傅宣燎對他這項天賦並不感興趣,語氣也摻雜濃濃的不耐:“找我幹什麽?”

時濛也沒有繞彎子的習慣,直接道明來意:“今天周六。”

“周六怎麽了?”

“你應該過來。”

“過來哪裏?”

“我家。”

傅宣燎笑了一聲:“時濛,你是不是忘了,我們已經解約了。”

一語擊中痛點,空著的那只手攥住窗簾布料,絞緊,時濛說:“沒有解約,合同還在履行期。”

對此傅宣燎只覺煩躁。這周他給時懷亦打了好幾個電話,希望能和他單獨談一談,結果他老人家要麽沒空,要麽就是臨時有事,硬生生拖到周六也沒能找到機會碰面。

“已經在議了。”傅宣燎只能說,“早晚的事。”

如此應對本來沒毛病,可他忘了時濛的腦回路與常人不同,而且固執透頂。

“不管早還是晚,現在還沒有解約。”時濛理直氣壯,“周六,你必須過來。”

最恨被命令的傅宣燎險些把手機摔了。

不過還沒到需要妥協的地步,畢竟時濛就算有再大的能耐,也得遵紀守法。

於是他又淡定下來,對著電話悠哉道:“要是我不過去呢?”

我就是不過去,難不成你要用根繩子把他從鶴亭捆去時家?

傅宣燎以為時濛會抓耳撓腮,會氣急敗壞,沒想對面傳來哢噠一聲,電話掛斷了。

正在傅宣燎對著被掛斷的通話界面發呆的短暫工夫,手機振動,時濛發來了一張照片。

抱著“我到要看看你耍什麽花招”的想法點開,看清照片內容的瞬間,傅宣燎雙目圓瞪,蹭地站了起來。

然後只來得及同高樂成說了句“有事先走一步”,便大步流星地沖了出去。

一路超車變道,只用了半小時就趕到時家大宅。

太陽落山,天已經黑透,敲開門進去的時候,來開門的阿姨一臉驚訝:“傅少爺你怎麽來了,老爺和夫人都不在家……”

傅宣燎無暇細聽,進屋後他就頭也不回地往樓梯口跑,三步並作兩步,一鼓作氣沖上閣樓。

撞開畫室的門時,他過分急促的喘息裏竄入了迎面而來的涼風,冷熱交替之下突然咳嗽不止,頭發也被吹亂了,形容頗為狼狽。

然而傅宣燎顧不得這些,因為眼前的景象太過驚悚,驟然目睹令人肝膽俱顫,像是出現了應激反應,讓他從手指末梢到心臟都在瘋狂顫栗。

——在他所處位置的正前方,不到三米的地方,一襲單薄睡衣的時濛抱著一副足有半人高的畫坐在窗台上,畫框連同半具身體掛在窗外,頭頂一束聊勝於無的晦暗燈光,背後是無邊無際的黑夜。

風自身側爭先恐後地擠入室內,撩起時濛寬松的衣角,讓他仿佛隨時都會被風吹起來,然後托到高空,再重重摔下,最後粉身碎骨。

聽見聲音轉過頭,時濛望向站在門口氣喘未已的人,露出這些天來的第一個笑容。

他的選擇是對的。

他終於可以松一口氣,對傅宣燎笑著說:“你來了。”

心臟震耳欲聾跳得極快,傅宣燎甚至分不清這幾乎滅頂的恐懼,究竟是源於害怕那幅畫被毀掉,還是擔心時濛摔下去。

情況危急,沒有時間容他理清思緒,傅宣燎邊上前邊喊道:“你瘋了嗎?快下來!”

許是那個“瘋”字提醒了時濛,坐著吹了很久冷風的他忽然想起自己為什麽要坐在這裏。

他把那幅名為《焰》的畫往窗外送了幾寸,覺得好玩,自己也往外挪了半臂距離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