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4章 和離(三)

暖香苑。

主屋內裏間燃著兩支纏枝燭燈,外間有三盞珊瑚木座屏式桌燈,將整個屋子照的通明,孟妱坐在榻沿瞧著近處站著的沈謙之,卻仍覺著她瞧不清沈謙之的臉色。

自打出宮回了沈府,她與沈謙之便一直這般僵持著。

“懷儀,你如今知道要躲了?三年前算計之時,可有想過今日?”沈謙之站在不遠處的妝奩前,聲音低沉的質問著。她竟這般將婚姻之事當作兒戲,將他耍的團團轉。

在沈謙之面前,她便是一個十足的惡人。這三年來,她將沈謙之與自己一同鎖在一座牢籠中,她原以為只要她足夠努力足夠愛他,終有一天他們能如尋常夫妻一般恩愛。

她求的從不是一時的貪歡,而是與他白頭廝守。

但上天似乎總是公平的,李縈回來了,沈謙之也恨上了她。

“大人想要如何……”燈盞的照映下將孟妱的長睫在眼下投出一片暗影,她淡淡說著。

沈謙之眉宇微微擰起,瞧著她神色淡漠,不知怎的腔內怒意騰升,倒是他在逼她麽?她究竟是什麽樣的心腸,才能在這時如此淡然抽身。

“想要和離,不可能。”

沈謙之松了松衣襟,便向外間走去。

孟妱粉拳攥的緊緊的,心也跟著提了上來,余光瞥見眼前的暗影終於移開,這才松了一口氣。她只覺著甚是疲累,方要起身除簪更衣時,屏風後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。

片刻,沈謙之換上了一身灰朦褻衣,大喇喇的走了進來。

看著他向榻上走來,孟妱不由得想起了他們上回的糾纏,下意識的站起了身,坐去了銅鏡前。

沈謙之已躺在了外側,再明顯不過,他今日要在這裏過夜。

孟妱的心再次提到了嗓子眼兒,只慢吞吞的卸著釵環,良久,瞥見他已合上了眼,孟妱暗暗松了一口氣。

梳洗畢,她熄了房內的燈,小心翼翼的摸索著上了榻,靜靜躺在了裏側。

饒是她已盡力放緩了動作,在她輕拉上錦被後,沈謙之還是轉過身來了,恐他又說出那般難堪的話,她緊緊閉上了眼佯作已睡著的樣子。

月光透過紗窗照在她濃密長睫上,不住輕顫。

她似乎是在害怕什麽。

沈謙之只覺心內好像被人揪了一下似的,猛疼了一瞬,他想不通這般膽小之人,又是如何有那樣狠毒之心的。

他指節分明的手緩緩伸出,將要碰上她擰著的眉心時,門外傳來了玉翹的聲音:“郎君,姑娘的頭疾犯了,需得郎君腰牌進宮請張太醫來。”

李縈到底是王氏的親侄女,王氏將其安排在了棲雲院間壁的蓼風閣,並將沈謙之的婢女玉翹派了過去。

沈謙之皺了皺眉,起身燃亮了燈,便向外間木架上的外衣中取出了腰牌,他指腹劃過冰涼的玉牌,烏眸望向榻上躺著的孟妱。

玉翹不僅稟了話也叩了門,方才他起身時亦未刻意壓著聲音,她還是這般佯作不知。

頓了一瞬,他將玉牌放回了腰帶上,對門外的玉翹道:“進來更衣。”

玉翹在門外怔了怔,忙應了一聲,進去與沈謙之更衣。

外間一陣響動,孟妱自始至終都未睜眼。

*

翌日,天微蒙蒙亮。

朦朧間孟妱只覺臉頰上有何冰涼之物劃過,她蹙了蹙眉,緩緩睜開杏眸。

李縈正坐在她榻旁,纖細的手指徐徐劃孟妱的臉,微微笑道:“妱兒醒了。”

“縈姐姐。”

李縈笑的溫柔嫻靜,孟妱下意識的喚出了聲,片刻後,她撐起身子向後躲去,垂著眼簾不敢望向李縈。

“你這些天是回王府去了?為何又回來?”李縈一面端詳著手中的帕子,一面淡淡的問道。

“怎的?昨夜夫人與郎君睡的可還安好?”見孟妱不答,她繼續問道。

孟妱知道李縈在暗示她什麽,沈謙之從不屬於她,即便被她占了去,也是李縈想拿走就拿走的。

“大人與縈姐姐情深義重,自然是擔心姐姐的,”孟妱頓了頓,擡首望向她:“我已應了沈大人的和離之意,只待一紙和離書,便會離開沈府。”

李縈聞言微頓了一瞬,蹙起了眉,“夫人這是何意?說的倒像是我在趕夫人離府,如今你才是這沈府的主子,我又是什麽身份?”

孟妱忽而苦澀的笑了笑,“李縈,三年前的錯在我,你想要什麽?但我有的,都能給你。”

李縈手中的帕子漸漸攥緊,鳳眸中多了些狠厲,“我想讓你滾回江南去,我寧願你從未來過京城,更不願與你成為什麽至交密友。你可知自打認識了你,我的生活便成了一團糟。”

她也開始變得固執,想要追求所謂真愛,更是準備違逆父親的意思。

直至如今這般下場。

孟妱不覺怔了半晌,她知道李縈怨恨與她,卻不知已至如此地步,“這裏還有我兄長,我的父親,我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