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3章 和離(二)

半晌,那力道卻絲毫沒有減小,她不得不轉過杏眸。

沈謙之就這麽直直的盯著她,出言諷刺道:“這又是你的新花招?”

孟妱不禁朱唇微張,她怎會用和離書去玩鬧?罷了,如今他不信她也是該的。

見她沉默不語,沈謙之的手漸漸捏的更緊了,“上回在崇光門外,你是不是料定我會去。”他語氣篤定根本不是在尋求她的回應。

可那裏對孟妱來說,意義不同,是沈謙之初次救她的地方,她又怎會在那裏騙他,何況,她確實未想過沈謙之會來。

即便知他會不信她,還是開口道:“不是。”

沈謙之終於松開了手,臉上卻絲毫未有信服的意思,只自端起一旁的酒盅,一飲而盡。

大殿上絲竹之聲不絕於耳,殿中花容玉質的女子們正輕歌曼舞,她與沈謙之卻再未說過一句話。

少時,坐於殿內前座的二皇子穿著一身蟒袍舉杯起身,上座的溫貴妃瞧著欣慰的點了點頭,接著便聽二皇子賀道:“孫兒恭祝皇祖母福壽綿長活百歲,身體康健行如風。”

二皇子話說到一半時,沈謙之驀然放下了手中的酒盞,拉起孟妱的胳膊便往寶華殿側門走去。他步子邁的大,孟妱幾近跟不上他,行至殿外,他終於放開了手。

孟妱被他抵在墻上,聽著他低聲一字一句清晰的對她說道:“待會兒無論聽見裏面什麽動靜,都不要進來。只在這待著,等著我。”

忽然間被他這一頓囑咐,孟妱一頭霧水,還未來得及去問,沈謙之便轉身離去了。

孟妱這才注意到,不知何時這寶華殿外竟圍了些禁軍。她進宮數次,只見過些巡邏的守衛罷了,登時心內不安起來,轉瞬想到嬤嬤與爹爹他們還在裏頭,不免擔憂起來。可直覺卻告訴她,沈謙之的話是該信的。

她就這麽靠著紅墻,定定的站在殿外,不多時,殿內響起嘈雜叫喊聲,守在殿外的禁軍訓練有素的迅速沖了進去。

又過了許久,殿內的聲音平息了下來,眾文臣命婦在禁軍的指引下緩緩走了出來,個個皆面如土色,驚魂失魄。

“沅兒,娘在這兒啊,不哭不哭,別怕。”杜氏擁著孟沅從殿內走出,孟沅不住的用帕子拭淚。孟宏延亦跟在身旁,輕撫著孟沅的頭,耐心道:“有爹在的,倒這點子事也值得你嚇的這樣。”

孟妱並不知裏頭發生了何事,卻見幾個陪同進宮的官家小姐都嬌柔的躲在父母懷中啜泣。

“怎的會出這樣的事,當真是讓人後怕。”不遠處一個穿著文官官袍的男子也不由緩緩嘆了一句。

孟妱怔在原處,不一會兒,聽見殿內傳出李嬤嬤的聲音:“郡主!郡主!”

她瞥了一眼父親與長姐的方位,見他們無甚大礙,便忙又跑進殿內去了。

李嬤嬤面色焦急,只圍著大殿不住的找尋,孟妱忙遠遠的喚了一聲:“嬤嬤,我在這兒!”她一面應著,一面跑過去接嬤嬤。

等李嬤嬤將她抱住,心下安定了下來,她這才注意到大殿中央有一片濃厚的血汙。

“走,咱們快出去。”

她似乎都能聞見那血腥氣,方才分明是絲竹交錯的宴席,轉瞬便成一片狼藉。

李嬤嬤攬著她出了寶華殿,正碰上了站在殿外的孟宏延三人。

“妱兒,沒事罷?方才竟半天沒尋見你,為父甚是擔憂。”孟宏延上前兩步說道。

“郡主與我們坐的遠,還當您與幾個公主一同被禁軍護送走了呢。”杜氏在一旁跟著說道,似是在解釋著什麽。

孟妱擡眼看了一眼父親,不知怎的眼眶紅了起來,低聲道:“我沒事。”

一旁李嬤嬤滿是皺紋的雙眼,卻直直的盯著孟宏延。

*

昭仁殿裏的溫貴妃驚得花容失色,伏在皇帝膝上直哭不止,“陛下,今日若不是臣妾日前引薦的那位少傅在場,茂兒只怕是兇多吉少。那賊人也忒狠心了些,竟敢在太後娘娘壽宴上行刺,實在是不將天家放在眼裏,這樣的人,合該碎屍萬段才是!”

說著,美人咬牙切齒起來。

看著懷中哭的梨花帶雨的貴妃,皇帝面色未動,良久,輕撫了撫她的鬢發,“朕知今日你與茂兒都受了委屈,此事更是驚擾了太後壽宴,朕自會為你們母子做主。”

如此這般安慰了一番,溫貴妃的哭聲方漸漸平息。

“陛下,臣妾今日實是後怕呢。”她說著,艷紅的指尖輕拍著胸前,鳳眼不住的往皇帝身上瞟去。

皇帝抓過溫貴妃的玉手,她忙趁勢倒在他懷中,枕著他寬厚的臂膀,良久,聽他溫聲道:“貴妃今日受驚了,晚上朕再過來看你。”

溫貴妃這才緩緩從他懷中坐起,用帕子輕點了點眼角,柔聲道:“妾身今日失禮了,還望陛下莫要怪罪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