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9章 ”懷儀,和離罷。“……

奉天殿內。

大太監姜貫將馮司二人送出大殿後,坐在龍椅上身穿明黃色龍袍的男人翻了翻手中的折子,眉宇間隱忍著煩躁。半晌後,他終於沉聲道:“母後方才那話是何意?”

太後正與皇帝面對著坐在臨窗的矮榻上,手持纏紅線的金剪一下一下修剪著小幾上新近上貢的盆栽,聞言,緩緩停住了手中的動作。

一旁侍立的大宮女瞧見了,忙上前俯身接過她手中的金剪,只聽她徐徐說道:“你還瞧不出嗎?哪有牛不喝水強按頭的道理?婚姻之事更是如此了,你又何必強逼他。”

話落,皇帝將手中的折子撂在了幾上,坐直了身子,劍眉倒蹙,很是不悅道:“朕親口賜的婚,竟也敢來說和離?當真是朕太縱容他了。”

太後聽了卻輕笑了一聲,“皇帝不正是為著他這同他爹一般直節勁氣的性子才看重他的麽?現下倒用上了這等嚴重的字眼。”

她口中說笑著,卻也知皇帝諸事上都洞若觀火,唯獨到了那孩子的事上,便總要犯上幾分糊塗,便有意提了兩句。

皇帝也知太後的用心,他能強將二人栓在一個府上,卻不能將他們的心也捆在一處。可那丫頭……又是個死心眼。他不禁地嘆了一口氣,又將桌上的折子撿了起來:“今日是懷儀的生辰罷,母後可將賞賜送下去了?”

太後微微點了點頭,“賞下去了,一大早便派人去了沈府,她到底只是一個郡主,宮裏賞的生辰禮也不便太過,只是前幾日她進宮來,哀家倒是挑了幾樣素凈的首飾,單獨賞了一回。”

略頓了頓,她又繼續道:“只聽回來的下人說她大清早便不在府上了,許是跟著那日同她一齊入宮的那丫頭一同出去慶賀生辰了。多個人陪陪她也是好的,這孩子不知從何時開始,性子著實悶了些。”

皇帝擡眼瞥了一眼太後,不以為然,撂開了一本折子隨手又拿起了一本,自顧自的翻看著,半晌後,冷不丁的來了一句:“那教沉穩。”

*

夜幕徐徐降臨,仿佛天空都降低了數丈,黑黢黢的一片壓了下來。

孟妱手提著一包今早去茶肆裏學做的桂花茶酥,端立在高高的廖軒亭上,她早已派人打聽過了。今日鎣華街新開的淩霄酒樓放煙火,這兒是最佳的賞看地兒。

她穿著淡月白的斜綾紋小襖,下著石藍色綜裙,小臉兒被這高處的風吹的有些泛紅。指尖不自覺的輕撫茶酥的包裹,秀眸四下顧盼,尋著那人的身影。

她倒是不擔心他會不來,他說過的話,向來是作數的。只是,心底還是盼著他能早些來,這樣的時光多一些,她便能多些機會。

孟妱擡首望著上空,六年前的夜晚也是這樣的黑,他卻成了那黑夜裏的一道光。思及此,她不禁緊張起來,手微微握緊,不小心碰到了手指上還未消散的水泡,是這半月裏來學做桂花茶酥燙出來的。

她忙擡起了手,輕吹了吹。

復又恢復了端莊的站姿,靜靜等著。

沈謙之乘著一頂官轎停在廖軒亭下時,天上已細細的落起了雨,瞧見亭上單薄的身影後,他還是不由輕嘆了一聲。今日在文淵閣內有幾個要緊的票簽要寫,便誤了些時辰,以為她早該回去了。他命人將轎子往這兒繞了一圈,卻見她仍在亭中立著。

衛辭從旁側打起了一把紙傘,遮在他上頭,卻被他擡了擡手,拒絕了,“不必了。”

秋日更深露重,站的久了腿上經血不流通,更是覺得寒意陣陣,孟妱輕輕擡了擡腳,定定的望著上空,方才絢麗斑斕的煙火,此時已化作數團灰蒙蒙的煙霧了。

他卻不曾前來。

許是太忙罷。

饒是如此想著,心內仍不免有失落之感。今日是她的生辰,她該歡喜些才是,這般思慮著,她唇角才扯起一抹苦澀的笑意。方轉身,便見一抹靛青出現在她的眼前。

一定是才從宮裏出來,他連朝服都沒來得及換。

孟妱按捺住心內的喜悅之情,強忍住了迎上前去的心思,玉立在原地,等他走近了,才輕笑著道:“大人來的晚了些,煙火已經放過了。”

沈謙之走了兩步,便再未朝前走了,他只點了點頭,須臾,低聲道:“日後,別再等著我了,”說罷,他像是怕她沒有聽懂,繼續道:“不必在這裏等著,也不必在房裏等了。”

耳側雖有細雨綿綿的聲音,可完全不足以遮蓋住沈謙之的聲音,她聽得甚是清晰。

只是一時間腦海中一片空白,她佇立在原處,深抿著唇,一句話也說不出。

眼瞧著沈謙之說罷話便轉身去了,她才擡腳追上前,一手攥著了他的袖口。風吹過,冰涼的雨滴打在她朱唇上,緩緩開口,“大人……可是遇著了什麽難事?你我是夫妻,我本該替你分擔憂慮的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