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3章

楚棲是景帝最小的孩子,年紀小,性子野,不通事,在回宮之前,他幾乎沒有讀過書,不知道什麽叫尊長愛幼,不知道什麽叫兄友弟恭。

他甚至分辨不出別人說的是好話還是壞話,許多正常人一眼可以識破的謊言,他皆會信。

這種與眾不同,注定要受到排擠與偏見。

一開始回宮的時候,許是因為愧疚或者新鮮,天子對他倒也寬容,告訴教授的老師讓一步一步來,不要逼得太緊。

但天子的寵愛終究是一時的,這個混亂復雜的宮廷,有些人有些事有些生存法則,對於楚棲來說實在過於難以理解。他不會固寵,不會忍耐,不會看人眼色……於是,很快被棄如敝履。

是個小可憐,若當真只是個小可憐也就罷了,可他骨子裏卻過於兇惡,睚眥必報,真真就像個養不熟的白眼狼一般。

於是,他樹敵更多,欺負他的人變本加厲,或許僅僅是為了欣賞他頑強反抗卻無論如何都撐不起命運的模樣。

楚棲被刮臉,被稱之為自食惡果,那唯一與蕭妃相似的地方消失了,天子也就收回了他的新鮮與愧疚,從此對他不管不問。

楚冀說他偷吃生肉,是常有的事,一開始他倒是也能偷到熟食,他是喜歡吃熟食的,可是後來不知道是誰跟禦膳房打了招呼,他們警惕了起來,楚棲便偷不到熟食了。

宮內無處打獵,他只能去偷生,有一回弄的渾身是血,給楚冀撞見,還當他是殺了人,後來才發現他徒手擰掉了那只活的公雞脖子,血噴了一身一臉。

楚冀不明白,怎麽如今都跟著神君了,楚棲還是這麽不像話,居然又去偷吃生肉,難道神君喜歡吃生的狼崽子?

他有感而發:“……沒娘疼的小可憐蟲呦。”

“五弟。”

在這個宮裏,也不是每個人都在欺負楚棲,比如此刻說話的二皇子殿下,他便對楚棲十分溫和,還給他送過不少吃的。但他已經出宮建府,母妃在宮內也是人微言輕,於楚棲不過杯水車薪。

楚鏡大步走來,伸手將楚棲攏在身後,擰眉道:“小七如今入了神君的門下,你若再生波折,小心神君怪罪下來,大家都吃不了兜著走。”

楚冀挺直身子,輕哼了一聲,道:“我可沒欺負他,只是看他又在吃生肉,所以提醒一下,別吃壞了肚子。”

楚棲歪頭,他的黑眼珠直勾勾純粹粹的,楚冀擡步向前,楚鏡則轉臉看向楚棲,伸手給他擦了擦臉上的血跡,道:“你又去吃生肉了?”

“沒有。”迎上楚鏡擔憂的眼神,楚棲態度很認真,他五指微勾,準備離開的楚冀陡然一皺眉,低頭看向自己無法移動的雙腳。

楚棲對楚鏡道:“我殺了好多說我壞話的人,二哥哥,你看……”

他狠狠一扯,一股無名力量硬生生將楚冀拉倒在地上,仰面躺倒,摔了個結結實實。楚鏡吃了一驚,道:“小七……”

“噓。”楚棲示意他不要出聲,扭臉看向楚冀,道:“我為什麽不祛疤呢?因為我得留著,時時看著,日日記著,這樣,我才知道要如何還回去。”

這條路上連上伺候的奴才也不過寥寥幾人,此刻皆口不能言,腳不能動。

那把窄小的匕首滑出袖口,被一只細白的手握住。

他一身白衣,衣袂仿佛浸了水般一動不動,整個人彌漫出一股滲人的陰氣。他陰森森地走過去,陰森森地騎在了楚冀的身上,後者瞪大眼睛:“楚棲,你想幹什麽?你剛回來,就要與我結仇麽?母後若知道啊啊啊……”

刀刃插進皮膚,深達一寸,薄薄的面皮定是被刺穿了,顯然骨頭都吃了刀尖,楚棲略顯費勁地劃下去,隨口道:“我當年帶回來的那只小小貂,是我阿娘送我的小貂生的。”

楚冀疼的每一根血液都在掙紮:“你這個瘋子!!”

“……可是它不見了。”楚棲劃下去,拔出刀,再□□,換個位置劃下去,每一次都透過皮膚刺入臉骨:“我看你母後身上那條,倒是像極了小小貂,你說,那是不是?”

“不是!二皇兄!救我啊二皇兄!!”

楚鏡一個字都喊不出來,若他可以阻止,定不會眼睜睜看著了。

“如果不是,那它去哪兒了?”楚棲一邊劃,一邊說:“這世界上,那麽多雪貂,為什麽非要搶我的?我養的花,開的那麽漂亮,你們也要把它打碎……我哪裏得罪你們了?我回來之前,父皇說我有六個哥哥,還有好多阿娘,都會對我好的……你們說謊,騙人,還要栽贓陷害……你們好惡心。”

楚鏡嘴唇抖動,他想喊小七,嗓子卻像是被什麽堵住了。

“你一回來三姐就病倒了!一個道長說要把你趕出去,否則宮裏還會發生很可怕的事……”楚冀眼淚和血流在了一起,“你是個小災星,你娘是妖妃……啊啊啊我的眼睛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