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4章

楚棲醒來的時候十分機警。

常年積累的生存經驗讓他沒有貿然睜眼,但所有的感官在清醒的一瞬間就變得十分敏銳。

師父攻擊了他,這是殘留在他腦中的最後畫面。

當時那狗皇帝在,楚冀也在,還有很多宮中侍衛都在,眾目睽睽之下,師父站在了和他的對立面。

什麽狗屁師父,一點都不向著他,若他能脫困,定叫他後悔終生。

他心中起了恨意,在一片寂靜之中,忽然嗅到了熟悉的熏香。

楚棲猶豫地睜開眼睛,入目熟悉的房梁,讓他意識到自己重新回到了神殿,正處於自己的小廂房裏。

咦?

發現被神君拋棄的那一刻,他沒有驚訝,但此刻被帶回來,他反而有些吃驚。

神君為什麽沒有把他交給狗皇帝?

是渡他之心不死?還是另有緣由?

楚棲撐起身子坐了起來,環視四周,一切一如既往,只是少了小九的身影。他臉色一變,驀地沖了出去。

四季小築以無妄為首來了幾只鵝,楚棲一路跑到正廳,正好聽到無妄的話:“不好好教訓,只怕要釀成大……”

楚棲出現的突然,無妄立刻將最後一個字吞了回去。

宮中之事已經被天子封鎖,外面只有寥寥一點風聲,但他們身為修道之人,眼皮子底下發生的事情,自然不可能不知道。

楚棲過於睚眥必報,無妄說的小心翼翼,卻未想到還是被他逮到,那雙眼珠一朝看過來,他便有些坐立難安,輕咳一聲,道:“神君這茶,倒是極好。”

奇了怪了,他修為明明高出楚棲許多,為何竟會對他產生膽寒之感。

那漆黑而偏執的眼睛,仿佛覆蓋著透徹骨髓的惡意。

……這般駭人的怨氣,完全不似人間孩子該有,反而像是來自地獄,受上幾百年酷刑的厲鬼。

楚棲只掃了他一眼,便問道:“小九呢?你把小九弄哪兒去了?”

他對那鷹,倒是上心的緊。

神君語氣冷冷:“這便是你對師長的態度?”

“師長?”楚棲說:“你我顛鸞倒鳳的時候,倒沒見你守過師長之禮。”

青水臉色變了變,下意識去看神君,呵斥道:“楚棲,你怎麽跟神尊說話呢?”

“我說他怎麽了?”楚棲恨道:“虧我醒來還覺得他有心護我,沒想到他是在與這牛鼻子咕嘰如何處置我,他還打小九,打我!”

神君捏著玉杯,嘴唇緊抿,臉色發白。

無妄忙道:“我與神君是在討論如何教導你改過從善……”

“我有什麽過要改?要去從哪門子善?!”楚棲渾身逆骨皆因這個詞而支棱起來:“你們嘴皮子一掀,便要讓我以德報怨,說到底,還不是為了博個渡惡的美名,我大仇未報,憑什麽要放下屠刀成全你們?”

他又一次看向神君,森森道:“難道我就應該委曲求全,叫你好為他人積累福報。”

無妄下意識摸了摸鼻子,心中了然。

小狼崽子的不滿是有備而來,司方這一萬年來行善積德,得人間祥瑞福報無數,未曾用在己身,是給了誰,顯而易見。

“你,你在胡說什麽呢?”青水急忙解釋,道:“楚棲,方才仙長與神尊說的是你無意傷了無辜,殺了本不該死之人。”

“我殺了哪個無辜?”

“陳禹。”無妄接口,隱含責備:“這老爺子一生做下善事無數,桃李滿天下,他是有福德的,你傷了這樣的人,就是在跟自己過不去,這是殺孽,是要償報的。”

“那老東西打我,我自然打他,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,他算哪門子無辜?”

“……他年事已高,你打他那些鞭毫不留情,已生生要了他的命。”

“那就是他命該如此。”楚棲毫無內疚:“他打我我沒死,我打回去他倒是死了,真是老天開眼。”

聽楓一臉震驚,“他是老人家……”

“老人家怎麽了?老了不好好頤養天年,偏要招惹我,活該他死。”

神君眸色閃動,青水忍無可忍,怒道:“再怎麽說,他也是奉命行事,你怎麽可以下如此狠手?”

“我那日被囚在深室,已經挨了一百多鞭,皮開肉綻,他就算奉命行事,也可以收斂一些,他不對我留情,我為何對他留情?!”

他們三堂會審,所有人都站在楚棲對立面。少年捏緊手指,指甲嵌入肉裏,他死死盯著坐在正中間的神君,不知是在求救,還是在誅心:“我打他用的長善,那鞭可不帶倒刺。”

他克制地說:“我對他,已經很留情面了。”

“你真是不知悔改。”聽楓嫌惡地道:“神君好心教你做人,你竟用他送你的鞭子去鞭笞福德之人……”

“神為什麽要教人做人?”楚棲壓下去的恨意再次洶湧,他截斷反駁,還是看著神君,一字一句道:“人還想教神做神呢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