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1章

楚棲是個既不需要面子,也不需要裏子的人。

神君的衣服穿在他身上到底還是有些大了,肩膀垮垮,袖子長長,濕漉漉地搭在單薄的身上,一件仙衣硬是被他穿成了破布。

男人注視著他,楚棲坦然的步伐頓時機警起來,他將自己停在一個安全距離外,沒忍住又打了個噴嚏。

少年膚色雪白,嘴唇已經被凍得沒了血色,臉上的疤痕也一樣失去顏色,變得幾乎與膚色融為一體,倒是顯出了那原本漂亮的臉蛋。

寬大的衣擺下,一雙赤腳緊緊貼在一起,或許是被凍疼了,他左右腳趾來回在腳面磨蹭,試圖汲取熱度的模樣像個小可憐。

只是外人覺得像。

當事人一雙眼睛依舊剔透純凈,不見柔也不見弱,不見苦也不見疼,光看那張臉,像極了不諳世事的小少爺,未曾體會過人間疾苦一般。

盡管他此刻分明正處於疾苦之中。

神君收回視線,轉身向前,邊走邊問:“你是皇子?”

雖然楚棲已經在心中將那狗皇帝剝皮抽筋剃了骨,但他的確是景帝所生無疑,楚棲沒有否認:“是。”

“他怎麽會養出你這種兒子。”神君低斥:“不知規矩,不懂尊卑,毫無廉恥,難道連敬神訓,你也未曾讀過?”

楚棲腳下麻木發痛,他吃力地跟在神君身邊,外人看去依舊毫不費力的姿態,他留意著自己腳下,道:“我聽了好多遍呢。”

“背來聽聽。”

“哦……色若春曉,華茂春松……翩若驚鴻,婉若遊龍……君子如玉,明眸皓齒,朝霞朗月,不及美人寬衣解帶……”

他背的東倒西歪,顛三倒四,神君如何普度眾生威靈莫測半句都未記住,全是一些浮誇放浪之詞。

神君陰沉著臉聽了幾句,忽然反手,楚棲猝不及防,被他一手鎖住喉嚨,他立刻伸手來抓那只手,瞪大眼睛裏布滿不敢置信:“你,你偷襲,不講……武德!”

他用力來掰那雙手,臉頰很快漲的通紅,神君面無表情地收緊手指,眼中殺機四起。楚棲心跳加快,這一刻,他毫不懷疑對方要殺他的決心,那張因為窒息而痛苦皺起的臉上終於罕見地染上了一抹柔弱之色,眸子裏水光瀲瀲,楚棲艱難道:“我……錯……了……”

神君郁郁地望了他幾息,呼吸克制地收手。

楚棲渾身發軟地癱在地上,頻死的魚般大口喘息,終於喘過氣兒的第一件事,就是對著神君的白靴兇了一眼。

人為刀俎,我為魚肉,此路不通,需盡快尋找脫身之法。

神君轉身,楚棲瞥了一眼,驀然一跳……沒起。

嗯?

再跳……等等,好像動不了了。

“念在你我露緣一場,本尊渡你一程。”神君折了根長枝,一端自己拿著,另一端遞到他面前,冷冰冰道:“帶你回神殿,將你教化,免你日後自食惡果,死無全屍。”

誰要你教化?!

楚棲沒動。

那樹枝輕輕在他腦袋上敲了一下,神君道:“抓著。”

楚棲看他。

“我要制服你輕而易舉,逃也無用,抓著。”

他竟剛才就看出了楚棲的打算,到這會兒才點破。

楚棲不甘不願地抓住那根樹枝。

“攥緊,若摔死了,就當本尊提前度你成功。”

真是好不要臉。

仙鶴長唳,神君身影直沖而上,手中握著一條長約四尺的樹枝,樹枝上掛著一個楚棲。

往日在外頭瞧他飛的飄飄若仙,好看的緊,如今輪到自己,楚棲才發現這滋味兒並不好受。

風好冷,吹的他渾身冰涼,楚棲死死握著那根樹枝,卻忽然被神君翻飛的白衣糊了一臉,本就抓的費勁,楚棲當即一個不穩,猶如大型掛件般不受控制地在風中搖擺。

掛件不斷甩頭想要躲開貼臉的白衣,無果,於是一把抓住。得來冷冷警告:“放手。”

尚且淩空,楚棲不敢與他硬碰硬,乖乖聽話,剛一放,那衣擺就又糊了上來,楚棲氣的不行,他都要懷疑神君是不是故意的了,這衣服被風吹的極其有勁兒,卷著他晃個不停,叫人心驚膽戰。

楚棲攥著樹枝的手指動了動,衣擺猝不及防又裹著他搖了一下,樹枝一滑,他掌心突然一空,直直墜了下去。

看來今天要喪命與此,司方易果真不安好心,一邊想殺他,一邊還要制造一個意外。他想,以後別叫我碰見你,不然……

風聲呼嘯,上空雲層忽然被一只大掌撥開,神君身影穿破白霧,從上而下,朝他直沖而來。

羽帶紛飛,白衣獵獵,那是神謫臨世。是敬神訓中所說的,法力無邊,威靈莫測,舉國朝拜的司方神君。

原來,敬神訓裏那個濟世於危難的司方神君,也是真的啊。

一只手穩穩抓住了他的衣服,楚棲忽然伸手,一把抱住了對方的脖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