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三十章(第2/6頁)

白雪嵐笑道,「穩操勝券四字,大概是不假。不過勝利也有很多種,譬如輝煌的勝利,譬如不光彩的勝利。你別忘了,四大家簽了和平協議。廖啟方不仁不義,但他這次必死無疑,不用把他的作為算在帳裏。剩下三大家,以後怎樣分出高低?要是我們白家頭一個撕毀和平協議,發動濟南城裏的暴力,明刀明槍地進去把廖家給鏟了,城裏那些名流豪紳們,就算不敢明著罵人,背後也一定嘀咕。俗話說,打下江山,還要坐江山呢。今天這一場,要是反而失去了濟南城的人心,那只能算是很不光彩的勝利。因此,我們用一點手段,把這不光彩的勝利,變成微妙不可言的勝利。」

宣懷風大概明白了幾分,思忖著問,「天下沒有不透風的墻。白家的人裝作平民來發動暴力,難道就能瞞過所有人?我不太信。」

白雪嵐臉上露出的笑容,帶著三分混江湖的狡黠不羈,慢悠悠地解釋,「所謂微妙不可言的勝利,就是寧叫人知,莫叫人見。我也沒打算瞞過所有人,不過必須做這樣一個幌子,假裝不是我幹的。藍胡子他們喬裝一下,殺了廖啟方,奪了他剩下的家私,好處能撈的,我已經撈到了,別人就算懷疑,也不過止於懷疑,誰還敢真把我的人抓了去審問?以後我再把城裏的報紙買通,再花錢做幾輪廣播,城裏那些什麽都不懂的人,能有什麽頭腦,聽得多了什麽都會相信,自然也不會再來懷疑我。」

說到這裏,忽聽見廖家宅子那邊砰的一聲,不知誰打了一發子彈。那裏本就群情激憤,這時是完全炸了鍋,只聽許多人在叫喊「殺人啦!殺人啦!」。

人們驚慌激烈地奔跑,有的往外跑,有的向裏沖,如同一群亂蜂。

宣懷風遠遠坐在車上,看不清人群前面究竟發生著什麽,只能猜想是極為激烈的,忽然砰砰幾聲槍響,夾雜著尖叫聲,喊叫聲,應該已經和廖家看守大門的士兵動起手來了。

片刻,忽然聽見轟的一個巨響。

宣懷風大驚,心想,這是炸彈爆炸了,門前許多市民,這樣炸開來,要死多少人!他忍不住打開車門,才走出幾步,就被白家護兵趕來攔住,勸告他說,「宣副官,別靠太近,恐怕有危險。」

白雪嵐在車裏不能動彈,也對著他喊,「懷風,你回來。」

宣懷風著急地回到車門旁,不悅地說,「這些人都是尋常百姓,他們不得已來討要自己的存款,也是可憐。血肉之軀,經得住炸彈嗎?我不知道你是要拿他們當炮灰,我要早知道,一定要阻止你。你於心何忍!」

白雪嵐當了護兵的面,挨了一頓罵,但他已把具體的布置,交由孫副官和藍胡子他們去策劃,剛才這炸彈聲響所為何來,自己其實也不清楚,因此一時之間,竟是無可分辯。

恰好這時,藍胡子又匆匆跑了過來。

白雪嵐見了他,把臉沉下問,「剛才那炸彈是怎麽回事?」

藍胡子說,「不是在門外,是在廖家宅子裏面炸開了。我看不會傷到市民,至於是不是傷了廖家裏面的人,那就說不準。」

宣懷風聽了一愣,回頭望望,遠處那些尖叫亂跑的人們,雖然臉上驚惶,但並不見傷者,心裏略安,又懊惱起來,這次又冤枉了白雪嵐,自己現在的脾氣,怎麽越來越急躁了?

正在尷尬,又聽白雪嵐松了一口氣,對藍胡子說,「原來你的計劃是把炸彈放廖家裏面,算你沒把事情想岔,不然可真連累了我。我可是會被人罵死的。」

宣懷風大為困窘,正想解釋一句,卻見藍胡子說,「軍長,我正是趕過來報告呢,那炸彈不是我放的。」

白雪嵐奇道,「不是你放的,那是誰放的?」

藍胡子說,「我也不知道。我的人還藏在東邊巷子裏等待命令,尚未發動呢。」

兩人說話的當口,廖家大宅那邊的局勢又發生了變化,猛然傳來哐的一聲巨響。他們停了談話,都掉頭往那邊看去,只見廖家緊閉的大門已經被沖破,人們大喊著,像蟻群發起進攻一樣湧進那道門去。

這些人,平常走在街上,不過是夾著公文包的文員,賣綢緞的店員,或者茶園裏懶洋洋的常客,然而這個時候,因為失了存款的緣故,或者因為人類對於闖入別人家裏劫掠,天然有一種血腥快感的緣故,他們的臉上都帶了一種可怕的不顧一切的瘋魔。宣懷風遠遠瞧著這樣一大群眼睛睜得通紅的人,不由一陣心顫。

人群沖進廖家後,很快,與希杜嘉。尖叫聲從高墻裏傳出來。又出現了槍聲,似乎還有士兵在奮力抵抗,不過那抵抗只是強弩之末,稀稀落落的幾聲槍響後,就再沒有槍聲了。

宣懷風擡起頭,看見一些青煙,寥寥從高墻裏往天空飄起。開始是隱隱約約的淡煙,漸漸變濃,後來竟成了大股的黑煙,鼻尖也嗅到焦味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