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四章

廖翰飛索性跳過前面,一氣翻到後面幾頁,竟是一篇對宣白義彩的贊美,「社會公義」、「扶助弱小」、「慈善創舉」雲雲,誇得天花亂墜,還詳細介紹了下注的方法,廖翰飛忍不住罵道,「混帳王八蛋!什麽義彩,說白了還不是賭?誰又比誰高明?」

他撐著文明杖,咄咄地走過馬路。

一進賭場,瞅著滿場寂寥,更是滿肚子氣。咬著牙想,這一宣一白狼狽為奸,可惡透頂,等我以後翻了身,把那姓宣的弄上手時,非要白雪嵐拿繩子綁了,逼他在旁邊看著,讓白雪嵐跪著哭求我給他一個痛快。

這樣想著,心裏才有一點快意,憶起剛才宣懷風對自己高傲冷淡的俊俏眉眼,以後若能對他這般那般的折辱報復,越發產生一種莫名的痛快。而且這種痛快是此刻不由就刺激起來了,便打算回家去,找自己那幾位嬌俏的姨太太泄泄火。

公冶雄見他回來了,卻只站在門口不動,一會咬牙切齒,一會撇著嘴冷笑,不知發生了什麽事,這時又見他仿佛有急事似的轉身要走,忙過來問,「大少爺,是不是有什麽事?」

廖翰飛把手一擺說,「對面和我們打擂台,實在可惡,我先回家想想主意。這裏你好好看顧著。」

公冶雄在這賭場幹了許多年,早把這看成自己安身立命之處,見到如今的局面,比自己家產出了事還著急,忙叫道,「等等,我還有一句話請示。」

他走到廖翰飛面前,看看左右,兩道半白的眉毛緊緊皺著,把聲音壓低了說,「大少爺,您吩咐賭桌上作的那些手段,我看,不如停了。十盤裏輸八九盤,連我們十來年的老客都罵娘了。而且我聽說,對面還出了一本書,專門說我們賭場如何騙人,把賠率都算得清清楚楚。這樣下去,就算到了初十,對面攤子收起來,不再和我們打擂台,也再沒有客人肯上我們的門了。」

廖翰飛掃一眼賭場,原本還有十來個客人,這會已經只有六七個了,看那模樣,都是常年上了癮,一挨賭桌就忘乎所以的老賭鬼。

廖翰飛嘆氣道,「家裏壓艙銀缺了九十萬,初八前必須籌足,全指望著賭場了。就算按你說的,手段都停了,那也不濟事。對面姓白的在搗鬼,客人都被他們搶了去。剩下這些客人,必須繼續用手段,能榨多少是多少。」

公冶雄吃驚道,「壓艙銀不夠?這可了不得。您別怪我說得直,廖議長怎麽讓這種事發生呢?」予一惜一湍一兌。

廖翰飛沉著臉,「事情到了這個地步,就別追究前因了。你趕緊想想辦法,怎麽湊錢。」

公冶雄想了想,苦惱地搖頭,「要是從前,年節時候要賺九十萬也不是不可能,下多點本錢,搗鼓幾個大賭局,成功的可能性很大。可現在……對面開的五百萬的賭局,我們能開出比他更大的嗎?這幾天您把賭場的錢都抽到萬金銀行取了,別說五百萬,就算五十萬,我們現在也拿不出這麽多鈔票。」

廖翰飛說,「拿不出鈔票,也許可以開支票。賭場的信譽總值一大筆錢。只要我們緩過來,多少錢都能賺回來,支票自然也能兌付。」

公冶雄說,「若是從前您開支票,自然他們是相信的。可您開的支票,一定是萬金銀行的。銀行這幾天都關門,初八才開,賭客在這時候本來就不願收支票,怕夜長夢多。現在萬金銀行的信譽不好,他們只怕更不願意。若我們做出宣傳,要開一個大局,卻沒人願意來賭,豈不自取其辱?」

廖翰飛想來想去,也覺得無計可施,跺著文明杖罵,「白雪嵐那畜生,算計得是真狠,把我們所有的路都堵絕了。」

這時,幾輛汽車叭叭地響著喇叭,在賭場門口停下。賭場的夥計見終於來了客人,忙把手裏蒼蠅拍子放了,綻出滿臉笑容,跑到大門,給汽車開門。豈料車上下來,只有一個穿黑長袍的男人,其余都是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子。六七輛車,總共有二十來個女子,聚在一起,就有脂粉的濃濃香氣四溢開來。她們本是談笑著的,進了賭場,發覺如此冷清,不由都停下說話,頓時成了一片奇怪的安靜。

那黑長袍的男人作為脂粉隊伍的領頭,是認識廖翰飛他們的,便走過去,麻溜地對廖翰飛請了一個舊式禮,笑道,「廖少爺,人我都給您帶過來的。按您的吩咐,都挑的最好的姑娘,包管您的客人滿意。」

廖翰飛正沒好氣,見到這樣一個沒眼色的,悻悻地反問,「你自己瞧瞧,我這場子裏還有幾個客人,要這些妓女招待什麽?」

黑長袍白挨了一句,心裏不是滋味,只是不敢發作,把腰往下再低了低,還是笑著,「現在雖然客人不多,可這不是還沒到晚上嗎?再說,我們來幫您招攬生意,總也不錯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