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三十章

五太太說,「都說你一晚上就贏了八十萬塊錢,是有什麽秘訣嗎?」

宣懷風啞然。原來又是為了這個。

五太太笑道,「你不要懷疑,我是不賭錢的。只是天賜那不爭氣的小子,總愛找一些刺激,又被一些狐朋狗黨勾引著,常在賭場裏廝混。實不相瞞,他是最要面子的人,總要下大注,運氣又不好,這些年輸得可不少。我想,既然你有贏錢的法寶,大家又不是外人,你是願意幫助他一下的。」

宣懷風問,「這麽說,您是希望他不要再在賭場裏輸錢了,對嗎?」

五太太說,「當然。」

宣懷風便思忖起來。

五太太見他不答話,又含笑說,「我明白,你那贏錢的法子,是你的大秘密。你可以靠著它賺不少錢,哪能輕易告訴別人。大概我問你,你有些為難,不想公開。」

宣懷風笑道,「並非如此。三司令今早來問,我已經傾囊以授。現在您親自開口,我是想,更應該給出一個對得起人的答案。」

五太太驚喜道,「那真是多謝。我就知道,宣副官是很最大方的人,不會對我藏私。」

宣懷風說,「請您稍等。」

便轉身走出小客廳,不一會,拿著一疊寫滿了字的紙過來,遞給五太太說,「這是我今天剛寫的,題目是論賭博之輸錢的必然性。」

五太太本以為這是贏錢的秘笈,心花怒放地接過來,後來一聽這題目,愕然道,「輸錢的必然性?那有什麽用?」

宣懷風說,「知道賭博是一定要輸錢的,也許賭徒就會醒悟過來,以後不再賭了。您不是說,希望他以後不再輸錢嗎?要是不再賭錢,又何來輸錢的機會?」

五太太臉色微變,站起來問,「宣副官,這是什麽道理?我好言相問,你不願說,不說就罷了。為什麽繞個圈子來奚落我?」

宣懷風正經地回答道,「您誤會了。我是認為它會對賭博之人有很大的幫助,所以才把它給您。您覺得我奚落您,然而我寫這一點東西,其實也不容易。我何苦為了奚落人,而費這些精力?」

五太太惱羞成怒道,「不必說了。我以為你是個正直的人,豈料自己是看錯了。你和那些人一樣,心裏都看不起我呢。但你又算什麽正經人?你和你上司那點子事,我也不去說,免得臟了我的嘴。可你心腸也忒歹毒了,連一個已經嫁到廖家的秦姑娘也不放過。你怕她和雪嵐舊情復燃,雪嵐不要你了,所以存心置她於死地。如今她死了,你心裏很樂是不是?」

宣懷風大吃一驚,「秦姑娘死了?怎麽會?昨天我曾見過她,並沒有生病的樣子。」

五太太冷笑,「是呀。你沒見她,人家活得好好的。和你見一面,人家就沒了活路。你懷裏揣著八十萬塊錢,是個大贏家,她就是個可憐的輸家呀!」

說罷,丟下猶在震驚之中的宣懷風,踩著高跟鞋,挺著胸脯篤篤地走了。

又說因為過年,需要氣氛喜樂,大太太對於自己底下的幾位年輕姨太太,管束得比往日松泛些,那些年輕姨太太得以輕輕松松地出門呼朋喚友,看戲逛街去。

其中一位周姨娘,和孫姨娘曾在同一個女子學校裏讀書,算是師姐妹的關系,兩人一個嫁給白老大,一個嫁給白老五,而且一樣是做妾,又都存著些女學生式的清高,所以十分投緣。這天她便到五司令宅子這邊,找孫姨娘談心。

此時白玉香帶了白玉美到三司令宅裏去玩,孫姨娘把下人打發出去,周姨娘見周圍無人,便悄悄對她說,「我昨天到一個女同學家裏,大家聊天,提起那個人來了。」

孫姨娘疑惑,「哪個人?」

周姨娘神秘地笑了一笑,低聲說,「史嘉悅。難道你把他也忘了嗎?當初你讀書時,他常在學校門外不遠的小巷子裏等你。你們以為很秘密,孰不料許多同學裏都有著傳言呢。」

在孫姨娘如今的生活裏,早不提起這個名字多年,現在忽然聽見了,不禁失了失神,強笑道,「太言過其詞。我和他,當時不過因為都在學生文藝委員會裏幫忙,所以有些來往。哪怕他真在校外等我,和我說話,也不過是談文藝委員會的事。」

周姨娘打量她一眼,微笑道,「我也沒說什麽,你何必急著和我解釋。只是我那位女同學說,他這些年在天津做事,很有些成績,儼然是一個年輕才俊了。聽說他到現在還沒有娶妻。這個月他為著公務到濟南來了,住在金龍飯店。你要不要和他見見?」

孫姨娘臉一紅,忙道,「你真是瘋了。我現在是什麽身分,怎麽能這樣胡鬧?」

周姨娘理直氣壯地說,「我們一樣的身分,都是有錢人的姨太太。可是姨太太又怎麽了?難道當姨太太的人,就沒有和老同學見面的自由嗎?你們就算見了面,大不了也就聊聊當同學時的事,難道還有什麽見不得人?我寧願你到外頭走走,呼吸一下自由的空氣。我看你在這家裏受著那女人的壓迫,過得很不如意,往常背著人,總是唉聲嘆氣,何苦來著?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