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八章

白三司令見是大太太,心中一喜,這是再好不過的人選,馬上把舉得發酸的手放下來,哼道,「大嫂,你不知道她多可惡。我今天非好好給她一頓教訓不可。」

大太太說,「她再可惡,也是老爺子給你三媒六娉娶回來的。伺候你幾十年,給你生了兒子,你還要打她,虧不虧心?快給我出去。不然,我給你大哥打電話,讓你大哥和你說話。」

白三司令聽她搬出大哥來,更是一個很好的台階,假做不甘心道,「何必把大哥搬出來,我也沒有那些閑工夫。成日的軍國大事沒理會,婦人倒好,很有時間為著一些小事吵鬧。罷了,我辦我的公務去。」

背著手緩緩走出了臥室。

他走了,白太太的眼淚便滾了下來。大太太過去,扶著她的肩膀讓她坐下,嘆道,「要哭就哭吧,我明白的。昨晚一聽雪嵐出了事,我的心就疼得要裂開似的,何況你這做母親的。幸虧孩子到底是平安了。」

白太太拿手絹擦著眼睛,恨恨地說,「我再不能原諒他了。這一次,我非離婚不可。這次孩子命大,焉知下一次還能命大嗎?他打人,從來下手就不管輕重。看著誰不順眼,嵌了鐵頭的皮靴,擡腳就踢到人身上,哪管別人死活?我不想再這樣擔驚受怕,我把雪嵐帶走,好歹先保住一條命。」

大太太微笑道,「這就是氣話。為著老子教訓兒子,就要離婚,這是沒見識的女人才鬧的笑話,可不是崔家養出來的小姐會做的事。」

左右看看,往白太太身邊靠過來,聲音低低的說,「不是說老三昨天從外頭回來,不知怎麽就氣鼓鼓的,要找雪嵐那孩子的不是嗎?我打聽過了,其中有緣故。」

白太太頓時止了哭,斂聲問,「誰挑的火頭?」

大太太便附耳過去,說了幾句話。

白太太聽了,冷笑道,「我就知道,這炸藥引線也不能無故的燃起來,總是需要一只手來點的。何必這樣心急,如今老爺子的身體……」

正說著,一個聽差跑到門前,大聲報告說,「太太,你吩咐的,少爺要是醒了,立即來向你報告。」

白太太立即停了話,站起來對大太太說,「你先坐一會,我看看他就回來。醫生說了沒有妨礙了,只我不親自過去看看,心裏放不下。」

大太太也站起來說,「我也正想探望,我們一道去。」

兩人便一道往白雪嵐的院子裏來。

白雪嵐這晚倒是睡了一頓好覺。早上恍惚著覺得胳膊不得勁,半睜著眼一看,臂彎裏摟的哪是宣懷風,分明一個繡錦實心枕頭,不由失笑,將那枕頭丟開。

看窗外天色,已經大半白了。

本打算起個大清早,趁宣懷風還在夢裏,到隔壁去偷一個香,不料昨夜那碗熱湯面喝下肚,醞釀出很酣的睡意,一覺睡到了天亮。

他一邊懊惱自己起遲了,一邊跳下床,仗著身強體壯,懶得換厚衣服,只在睡衣外隨意罩一件長長的羊毛外套,就往外走。

剛出房門,要拐到宣懷風的房門那頭去,正巧白太太和大太太連袂而來,遠遠地瞧見他。

白太太隔著老遠喝一句,「到哪去?千叮萬囑要好好休養,就知道你不能聽。難道還要你父親派一隊護兵來看守嗎?」

白雪嵐聽見,只好停步,等白太太和大太太到了跟前,先向大太太問了一聲好。心想,若說要去看懷風,母親怕是連懷風也要怪上,便對白太太說,「早上起來餓得慌,這才下床,去叫廚子送點熱食來。」

白太太冷哼一聲,「你當著你父親的面,撒謊尚且不眨眼,何況在我面前?這麽多丫鬟聽差,不夠你使喚的?要你一個病人去要吃要喝。就算一時屋裏沒人,你在床上喚一聲,他們也不敢不答應。我知道,你絕不是去要熱食,究竟是什麽人,叫你生著病還要冒風冒雪地出來受凍?」

白雪嵐只是微笑,臉上帶著一種做兒子的人,被數落時無何奈何的神情。

至於白太太問是什麽人,他自然不會回答。

大太太插話進來,對白太太點頭道,「這孩子果然該受你一點教訓。你瞧瞧,大清早多冷,披著一件這樣的東西就敢出來,腳上穿的拖鞋,連襪子都懶得穿。再站一會,準要凍病。」

這話立即把白太太提醒了,顧不上再說別的,瞪白雪嵐一眼,「你故意要站在這裏,凍出病來氣你母親嗎?還不快回屋裏去。」

白雪嵐笑道,「您不發話,我不敢動呢。」

請大太太先往屋裏走,自己兩手攙了白太太的胳膊,扶著白太太一起進去。

到了屋裏,白太太將白雪嵐趕回床上去躺著。白雪嵐對著別人無法無天,對著母親是不得不馴服,只好任白太太拿厚被子把自己裹掖得緊緊的,半邊身子挨在床頭,陪兩位長輩說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