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十六章

一夜睡得很是香甜,次日太陽照進窗戶,宣懷風還躺在床上。

忽然,外面砰砰一陣槍響,頓時將宣懷風驚醒過來,擁被翻坐起來。

白雪嵐剛好從外頭回來,忙快步到床前坐下,安慰說,「莫慌,沒什麽大事,老太太在外頭祭死人呢,把那幾個土匪活口處置了。」

隔著睡衣料子摸摸宣懷風的背,微有些喘息不安,顯然是被嚇著了,便有點著惱。

正巧姜家堡來了人說,「老太太有事,請白十三少過去一趟。」

白雪嵐沒好氣道,「沒見正忙著呢?要說你們老太太,一個女人,脾氣也夠大的。拿活土匪祭死人,一刀子割了頭也就算了,大清早的,開的哪門子槍?倒把我的人嚇了一個大跳。」

那過來請白雪嵐的,也是個沒見識,不像公館裏那些聽差會嬉皮笑臉的說話磨蹭,見白雪嵐這樣不高興,便回去報告了。

宣懷風昨日經了槍戰,又是未睡醒時聽見聲響,嚇的確是嚇了一跳,但也不過片刻就明白過來了,問白雪嵐,「昨天抓的那幾個,就這樣殺了?也不經一點程序嗎?」

白雪嵐說,「你還當這是首都?這種沒王法的地方,只能按當地的規矩辦。土匪手底下不留情,你也難叫這些被禍害的人家慈悲。」

宣懷風心裏頗不是滋味。

他在英國留學那陣子,看著人家的社會,雖也知道有不完美處,可至少表面上看著是文明的。怎麽自己的祖國,倒是滿目蒼夷,人總要殺人呢?

他嘆了一聲,也沒再說什麽,只是換個話題問,「你那幾個活口都交給老太太了嗎?那麽說,是審出個結果了?」

白雪嵐無可無不可地說,「土匪這玩意,不是這個山的,就是那個坳的。」

宣懷風問,「那攻打姜家堡的,和綁架姜家大少爺的,是同一夥嗎?」

白雪嵐說,「不是。昨天你見到的這一夥,是廢石崖那頭的,勢力比較大。不過遇上我們,他們也就真的廢了。」

宣懷風說,「果然有些勢力,至少我看他們用的那一門洋炮,就是挺先進的型號,政府軍也未必有這樣好的裝備。」

白雪嵐哼道,「一門洋炮,了不起嗎?等我們把兵工廠建起來,洋炮要多少有多少。別光坐在床上說話了,把衣裳換上。今天和他們打個招呼,我們就走。」

宣懷風問,「走到哪去?」

白雪嵐笑著往他筆挺的鼻梁上輕輕一點,「又裝什麽糊塗?當然你是要跟我家去的。」

一提這事,宣懷風心裏就有些不踏實,強笑著說了一句什麽,從床上起來,取了厚衣服,到後頭換衣服。白雪嵐要摸進來,被他一把推到外頭去了。

剛拿著厚長褲要穿,姜家派來的人又來了一個,站在門外說,「白十三少,老太太請你無論如何去一趟。」

白雪嵐皺眉問,「什麽事,要這樣三番二次地來叫?」

那人說,「我哪裏知道?反正老太太看起來是著急的,我們大少奶奶也在那等著。」

宣懷風從屏風後頭探出半張臉,對白雪嵐說,「我看她們是有正事找你,你就別拿喬,走一趟罷。要不,我陪你去。」

白雪嵐說,「我就恨這鄉下做派,你給他幫一次忙罷,以後什麽雞毛蒜皮都找上你。外頭冷,你也不要去了,我這就過去看看。」

等宣懷風把褲子穿好了出來,白雪嵐已經跟著那人走了。

宣懷風有些不放心,便也想去瞧一瞧,房門一開,迎面就是一陣冷風卷進來,凍得他連打了幾個噴嚏。

孫副官正巧也往這裏來,看了就說,「今天可不比昨天出太陽,溫度又降了許多呢,外頭不知道要凍死多少乞丐。別站在門口了,快到裏面去罷。」

把宣懷風帶進屋裏,把房門關上,自己也打了一個噴嚏。

宣懷風問,「你過來做什麽呢?」

孫副官說,「總長哪裏去了?姜家有件要緊事,想和他商議,要我過來請他。」

宣懷風便把來過兩個人,白雪嵐已經過去了的話說了,不禁好奇,「到底什麽事這樣急?」

孫副官說,「那位大少爺,瞧起來不太好,高燒一直不退。」

宣懷風一愣,問,「是傷口感染嗎?」

孫副官把頭點了一點,沉聲說,「大概是這樣了。」

宣懷風聽他話裏透著沉重,心微微往下一沉,半晌,嘆了一口氣,「這事,少奶奶知道嗎?」

孫副官說,「她照顧著自己的丈夫,還能不知道嗎?自然是傷心得不行。這也是人之常情,年輕夫妻,好不容易從土匪那裏活回來了,誰料又耽擱在這不起眼的腿傷上?」

說著,把頭一擡,瞅著宣懷風看,像在猶豫著什麽。

孫副官正要說話,房門忽然被人一把推開了。

白雪嵐從外頭走進來,用力拍著大衣上脖子一圈狐狸毛上沾著的雪片,一臉不耐煩地說,「晦氣,晦氣。前頭還說告辭歸家呢,眼前就忽然下起這麽大雪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