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十七章

宣懷風一日辛勞,可以說是筋疲力倦,一夜睡得酣沉,連白雪嵐不曾上床也絲毫不知。

第二日睜開眼,見窗外天已大亮,半邊床又是空著,不見白雪嵐蹤影,只以為他比自己早起了,暗道一聲不好,急急忙忙地起來。

心想,頭一次到他親戚家裏做客,就遲了起床。別人不知道是路上遇到波折,倦極而眠,還以為在首都就這樣懶怠模樣,那可當真不是什麽好印象。

要將白雪嵐找來商議,偏生屋裏屋外尋了一回,就是不見白雪嵐。

正是半急半疑惑的時候,倒是孫副官悠悠閑閑地踱進門了,見宣懷風臉上有些著急,笑道,「已醒了嗎?總長原要我守在邊上,等你一醒,就和你通報行蹤,他果然知道你要著急。是我不好,見清晨大好的雪景,辜負了可惜,又想著你不至於這時候就醒,偷出去欣賞了一番。結果竟把你錯過了。」

宣懷風說,「欣賞雪景很好,可怎麽要你來通報行蹤,他難道連個招呼也不打就出門去了?」

孫副官說,「我們總長一到這地界,就閑不下來了。不過你放心,他這次出門辦的事,一定合你的心意。」

便把昨夜的事,向宣懷風細說了一遍。

宣懷風聽罷,跺腳說,「你們真是!既有這樣的事,怎麽不和我說一聲?」

孫副官說,「那時你已睡沉了。」

宣懷風說,「就是睡死了,也該叫我起來。」

孫副官好笑地問,「如今總長的大小事,是非你過問不可了嗎?」

宣懷風卻沒有說笑的心情。

往日說土匪,都是報紙上看新聞的事,事不關己。但昨天火車一役,是貨真價實,親眼所見。

土匪之勢大兇悍,非筆墨所能形容。

白雪嵐初回故地,貿然剿匪,豈是沒有風險的?

報紙上那些土匪一遇官兵,即刻潰散,村莊從此重獲安寧雲雲,諸般粉飾太平之詞,從今往後,是絕不能輕易信任了。

他心中實是擔心得很,但想著,白雪嵐的為人是從不聽人勸的,他要辦一件事,自己尚且攔不住,想來孫副官也是無可奈何。是以,也不好和孫副官說什麽怪罪的話,只得嘆了一口氣。

孫副官說,「我看你的樣子,十分放不下。若是擔心,那是不必要的。你沒看過總長昔日的威風,他剿匪只當拿著耗子玩呢,所以白家軍隊裏那些老兵也就肯服他。」

宣懷風說,「別的不說,就只一樁。你是他的副官,難道我就是吃白食的嗎?他說這一趟總理有派他點差事,這土匪禍患大概也在其中?若這樣,就算得正經公事了,怎麽也不叫我一起商議商議?說是為我睡著了,不方便叫,傳出去,我又成什麽好吃懶做的角色呢?我實在不願有這種不光彩的名聲。」

他起床後就忙著尋人,襪子也沒穿,拖著一雙棉拖鞋,因為著了急,有些心火,也不覺冷。

孫副官冷眼一瞥,那露在外頭的腳踝,其實已經凍得蒼白,忍不住說,「人已經出門了,你急也沒用。先把鞋襪衣服穿了,我們好去吃早飯。」

這樣一說,宣懷風才覺得腳上刺骨的冷,找出厚襪子來,一邊穿,一邊又問,「總長帶了多少人去?火力夠不夠?」

孫副官說,「能帶去的好手,都帶去了。至於火力,更是不用愁,土匪那些生銹的土槍土刀,遇上我們的美國貨,那是不能比。」

宣懷風心裏稍感寬慰,才在說,「這樣也就罷了,我還怕他太托大……」

一句還未說完,忽見宋壬穿著厚厚的軍棉衣,歡歡喜喜地走進來說,「這姜家堡後頭有座挺大的林子,大雪過後,野獸找不到吃食,可是下網打獵的好時候。宣副官,我到林子裏給你弄點野食,要是能弄到一頭麅子,那可肥美了。」

宣懷風一見他就急了,「還有心思吃麅子嗎?你怎麽沒跟著你總長出門去?」

宋壬一愣,往宣懷風身後看,孫副官正把手悄悄指著宣懷風,做個擔心的手勢,又打眼色。

宋壬雖然看見了,但無奈嘴比心快,已經張口答道,「總長要我留下來保護您。」

宣懷風氣道,「糊塗!他是深入險地的人,不把你這個好手帶在身邊,留在這裏,就為了打獵消遣嗎?我又哪裏需要保護?這樣一個堡壘似的地方,絕沒有……」

還沒說完,猛然砰地一聲巨響,從不遠的地方傳來。

宣懷風驀然一頓,宋壬和孫副官也變了臉色。

再一聽,又是砰砰幾聲,接下來,竟是連續密集的槍聲了,震得屋頂的積雪簌簌下落。

堡裏人亂蜂一般地來回跑,嘴裏高喊著「土匪打上門啦!外頭都圍住啦!」。

一些強壯點的拿著長槍,匆匆地往大門方向跑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