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四十九章

白雪嵐出了總理府,殺氣騰騰的直奔華夏飯店。

進了大門,門房早認得他,知道是和韓家小姐相熟的,迎上來第一句就說,「白總長,韓小姐今天早上已經退房了。您不知道?」

白雪嵐一愣,心忖,這女人不走,大約還可以談談條件,現在不辭而別,顯然接下來要有行動,倒要提防著。

轉身走回車上,坐在後座,一路皺眉沉思。

到了白公館,白雪嵐回到住的小院,看著窗戶那頭,宣懷風正坐在小圓桌旁,手捧一本書,安靜讀著。

初冬的陽光,這時恰好微斜照入窗裏,將宣懷風半邊側影籠罩在內,宛如落入人間的天使無意間露出光環,雅致明麗得動人心魄。

白雪嵐默默看著,只覺人世間美好,俱在這一道身影之中。

他越愛這眼前的美好,便越恨那汙濁的人世,搖了搖頭,將一腔煩惱深藏了,換上精神奕奕的笑臉,輕松踏進房門說,「今天就只在屋子裏讀書?可惜了好太陽。」

宣懷風把書放了,「哪裏,我出去逛了大半天,還給你買了吃的。對了,和你報告一聲,今天我在館子裏碰見舒燕閣的梨花了,不過說了兩句話。她日子不好過,我援助了幾張鈔票。反正宋壬少不了要向你打報告,還不如我幫他省點功夫。」

白雪嵐被說得哈哈大笑,在宣懷風吹彈可破的臉頰上輕輕擰了一把,「天底下數你最記仇。你要不服氣,也找個保鏢來監視我。」

宣懷風見白雪嵐解西裝紐扣,過來站他背後,幫他把外套脫了,隨口問,「總理找你,是不是為了昨天埋伏廣東軍的事?我看報紙,怎麽胡副總理也死在槍戰裏了?你堂兄這一次收拾爛攤子,恐怕要頭疼。」

白雪嵐懶洋洋道,「要當總理,頭自然也該比別人疼得多一點,這才公道。他疼他的,我們樂我們的。」

「你這話也就當我面說罷。讓總理聽見,看他拿文明杖敲你幾下重的。」

白雪嵐轉身,冷不防抓了宣懷風的一只胳膊,緩緩扯進懷裏,把熱氣吐在他耳邊,邪氣而危險地低問,「你再說一遍,誰敲誰?我看你現在都會伸爪子了,大概是我昨晚敲你那幾下子不夠重。好,今晚我再重重地敲一敲。」

宣懷風臉紅耳赤,心跳全亂了,耳根子發熱,手按在白雪嵐肩膀上,卻不如何真心地想推開他。

此刻有聲勝無聲,正是情欲動未動之時,偏一個聽差不曾留意房裏兩人的動靜,走到門前,張口就問,「總長,晚飯是擺在飯廳,還是送到房裏?」

宣懷風倏然從白雪嵐懷裏退出一步,鎮定了一下,才轉過臉吩咐,「告訴廚房,總長和我晚飯不在家裏吃。要是有已經做好的菜,送到兩位賬房先生那去,當做晚上添菜吧。」

聽差應一聲下去了。

白雪嵐便問,「今晚怎麽還要出門?約了誰?」

「約了你。我在賬房那支了一筆薪金,今晚請你吃大菜。吃完了大菜再看戲。你要不要換套衣服?」

白雪嵐側身一站,自信滿滿,「這一身還不夠漂亮?」

他身材高大勻稱,穿著筆挺的黑色長西褲,上身那件由外國裁縫量身定做的白襯衣,料子是國內能買到的最好的。

皮帶扣是鍍金的,皮鞋烏黑錚亮。

一頭短發,比誰都精神。

唇邊揚起的一抹笑意,如春風般迷人,卻又含著一點不動聲色的威嚴,讓人不敢輕視。

宣懷風本不想助長他自誇的氣焰,可左看右看,除了無可挑剔四字外,竟給不出別的評語。想到要和自己終身廝守之人,竟如此出色,胸膛不禁微微發熱,赧然道,「好罷,那我去換。」

走到屏風後,開了大衣櫃挑衣服。

一陣窸窸窣窣聲後,宣懷風從屏風後走出來,穿著一套簇新的外國休閑裝,白色長褲,白長袖上衣外頭,套著一件英格蘭風的毛衣背心,更顯身形修長,青春俊逸。

白雪嵐眼睛一亮。

宣懷風說,「我從前在英國讀書時見同學這樣穿,也學著這樣穿。回國後,就很少如此了。你覺得怎麽樣?」

白雪嵐把他從頭到腳貪婪地打量一番,語帶雙關地拖著聲道,「我覺得……這一劑可是虎狼之藥,只怕今晚我那文明杖要敲一個整晚才行。」

這樣調戲心上人,他是很享受的,說完了,還得意洋洋,用京腔抖起了《景陽宮》裏頭那一句,「這才是皆大歡喜同稱道,也不枉我抱樁盒費辛勞……」

宣懷風無可奈何地搖頭,撐不住自己也笑了,拿過一件呢子大衣往白雪嵐一扔,「晚上風冷,著了涼,噴嚏連天,看你怎麽皆大歡喜同稱道。」

兩人一道出門,坐上林肯轎車。

司機問去哪,宣懷風似早就想定主意,「到華夏飯店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