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四十四章

到了白公館,宣懷風便要白雪嵐去洗澡。

白雪嵐進了浴室,又探出半邊身子來,「前面可以洗,背後怎麽夠得著?不如你幫幫我?」

宣懷風瞅見他眼底笑意,哪能不懂他的意思,搖頭說,「去,我不上這當。快洗罷你。」

白雪嵐一笑,進裏面去了。

不一會,水聲從浴室裏傳出來,嘩嘩之中,又有另一個聲音。

宣懷風豎起耳朵聽了片刻,悄悄走到浴室門外,貼上門板。果然,是白雪嵐在裏頭斷斷續續哼著《西施》。

正是那一句極熟的,無限的閑愁恨盡上眉間。

宣懷風心忖,好,這是他慣用的哀兵之計了,且隨他去。

走到櫃旁,取了一本英文原版的《現代代數引論》。

只看了頭一頁,又忍不住目光往浴室那邊一瞥,想起白雪嵐遇到廣東軍引爆軍火,突破包圍圈,頭一件想到的就是把宋壬派回來。

哪怕就為這一件,自己也不能不承情。

兩人之間,什麽親密的事不曾做過,給他擦個背不是理所當然?越一想,越覺得自己矯情得討人厭。愛人從外頭拼殺回來,是應該多多給予慰藉,不然何謂伴侶?

宣懷風打定主意,把書放下,走到浴室前,猶豫一會,正要敲門,那浴室的房門卻如有靈通般自動打開了。

一股白霧從門內湧出,幾乎霎時迷了視野。

白雪嵐身上隨意披著一件白色長浴袍,手裏拿著一塊毛巾擦頭,正要步出浴室,忽見宣懷風站在門前,一只手半舉在空中。

兩人視線略接一接,白雪嵐便明白了,笑道,「這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。」

宣懷風赧然,縮回手轉身就走,忽然腰上一緊。

白雪嵐是個五行火旺的,平日身體就比常人熱,剛剛洗了熱水澡,更是渾身滾燙,宣懷風被他攔腰一抱,那體溫直透過衣料,燙得他輕輕一顫,不禁有些慌神,忙說,「別鬧,快放手,今天才上身的新西裝,看沾了濕氣都毀了。」

白雪嵐不但不放,反而抱得更緊,故意揉搓他身上,邪笑道,「你是怕毀了西裝嗎?我看你是怕別的。老實招供,大概我還饒了你。」

說罷,將宣懷風整個抱起,往床上一放,用膝蓋壓著他不能動,手伸到西裝布料下,撓他的癢。

宣懷風最怕這一招,堅持不到一刻,笑喘得斷斷續續地求饒,「不要了……實在受不了……肚子疼,快停下……」

白雪嵐見他胸口起伏得厲害,也就收了手,居高臨下地笑道,「按國際慣例,打輸了是要簽戰後不平等條約的。讓我想想,讓你賠償點什麽才好。」

宣懷風哪肯任他提條件,趁著得了喘息的機會,一翻身從床上爬了起來,卻沒有逃開,反而抱住白雪嵐脖子。

「這樣成不成?」 往白雪嵐額頭上親了一親。

不待白雪嵐說話,又往他線條剛毅分明,還透著浴後熱氣的臉頰上親一口,「這樣成不成?」

白雪嵐滿臉愜意地享受了這兩下,心猶不足,拿手指點一點唇,示意這才是重點。

宣懷風卻一笑,跳下床跑到房間另一頭去了,拉鈴叫了聽差來,吩咐說,「送一些茶點過來,要能飽肚子的,總長今天中午沒吃幾口東西。」

既叫了聽差送茶點來,白雪嵐知道宣懷風是不肯再配合他繼續胡鬧了,走過來問,「你怎麽知道我中午沒吃幾口東西?」

「八珍席吃到一半就風風火火地走了。就算中午吃飽了,你忙活這一陣,不也應該餓了?」

能說出這話,可見宣懷風是把自己放到心裏去了,時刻都注意著自己。

對白雪嵐來說,這簡直是天底下最好的事。

白雪嵐心裏很是快活,卻不和宣懷風說什麽,在小圓桌旁坐下,嘴裏哼起了《牡丹亭》,「那牡丹雖好,他春歸怎占的先……」

低頭一看,桌上放著一本書,拿起來翻了翻,入目都是英文。英文也就罷了,還有許多他見也不曾見過的古怪符號。白雪嵐把書合上,往封面一瞅,上頭那幾個英文他倒認得出來,是《現代代數引論》。

宣懷風見他拿著書翻來覆去地搗鼓,將書取了過來,「別弄壞了,這還是我當日特意從英國回來時隨身帶著,很珍貴。」

「你這是要奮起用功了?」

「好歹是從前花時間心血學來的,總不能全部丟了,溫而時習之,才對得起先生。」宣懷風把書放回櫃子上,朝白雪嵐勾了勾指頭說,「過來。」

白雪嵐走過去,「怎麽?」

宣懷風笑而不言,伸過手來,整理白雪嵐剛才玩鬧時扯得大開的浴袍領口。

白雪嵐心臟頓時為之一軟。

兩人離得那麽近,宣懷風俊美精致的臉上,他一絲一毫都看得清楚。

長而翹的睫毛,黑得發亮的星眸,唇角微抿,帶著愛意的溫柔的微笑……一切都美到極致,動人心弦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