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四十三章

宣懷風擔心白雪嵐,無暇和謝才復說話,望著西北邊滿天硝煙,只恨不得生出一雙千裏眼,把遠處每個小螞蟻般的人影都瞧個一清二楚。

不一會,又是連聲槍響,如過年放炮仗一樣,竟是沒有停止的時候。

可見那邊戰況激烈。

宣懷風越發緊張起來,身子直往窗邊傾。

忽地變動陡生!

一陣大力猛然從身後湧來,宣懷風毫無防備,被沖力撞得往地上一跌。

那偷襲者還不肯撒手,抱著宣懷風在地上滾了兩滾,才勉強刹住,趴在地上就喘著大氣對宣懷風大聲喊,「我的爺爺!這什麽情況,你站在窗邊,就不怕流彈打過來?」

話音如打雷一般,震得宣懷風耳膜一陣發疼。

擡眼一看,果然是宋壬。

宋壬把宣懷風從地上拉起來,又將宣懷風往遠離窗戶的墻邊帶,那是擔心流彈從外頭打進來的意思。

宣懷風只管拉著宋壬問,「你不是跟著總長嗎?總長人呢?」

「廣東軍那群兔崽子狗急跳墻,把他們藏在行館裏的一批軍火引爆了。護京軍的包圍圈被炸出一個口子,他們逃了幾個人出來。總長怕您被他們撞上,叫我回來看看。」

宣懷風急道,「糊塗!首都這麽大,他們又不知道我在這,哪裏就能撞上?那邊在交火,你說什麽也該守在總長身邊!」

宋壬一臉無奈,「我也這麽說,可總長非逼我回來。你看我這臉上的巴掌印,就是總長急起來抽的。我要是在不聽他的,他能當場槍斃了我。」

「好,那現在你看過了,我是安全的。你快趕回去。」

「不成。我接到的命令,是一直看著你,等總長回來,我要把你一根頭發也不少的交給他。」

宋壬說完,也不理會謝才復,便徑直和兩個護兵把宣懷風護送到走廊的另一頭,對宣懷風說,「這裏沒有窗戶,墻壁也結實,您就在這等吧。」

宣懷風知道這時爭辯,只是給別人添麻煩罷了,因此只能按捺著配合,又叫過一個護兵,要他去照顧謝先生。

宣懷風坐在走廊角落裏,看不見外頭情景,只聽見外頭槍聲喊聲不斷,時遠時近,心裏就如被貓用利爪亂撓一般。

又想,白雪嵐天性就是個愛冒險的,萬一不肯留在後方指揮,硬是要身先士卒,那就危險極了。

刀槍無眼,炸藥更是可怕的東西,他再能幹,也是血肉之軀。如果真有個好歹,白雪嵐奄奄一息,自己卻在這京華樓裏幹坐著……

如此熬油似的,大半個鐘頭,竟比一個世紀還難熬。

好不容易外頭槍聲漸歇,忽然不知哪個護兵在樓下喊了一句,「總長回來了!」

宣懷風猛地從椅上跳起來,旋風一般沖下樓梯,連宋壬在背後喊他也不理。

白雪嵐從車裏探身,一只腳才剛踏到地,忽然聽見動靜,一擡頭,宣懷風已經撲到面前,把他撞得幾乎栽在車門上。

白雪嵐笑道,「慌什麽?我還不是好好的……」

「白雪嵐!你混蛋!」宣懷風憤憤吼道,「我也會打槍!」

一張臉漲得通紅,連眼眶都紅了。

白雪嵐見他這模樣,知道是真急了,心裏一陣感動,收斂了臉上那無所謂的笑容,極柔和地說,「對不住,叫你擔心了。你要罵,我是真心接受的。不過能不能讓我先歇一口氣?你看我這一身的灰。」

宣懷風一打量,果然衣服也是灰撲撲的,手上也是灰撲撲的,俊臉上還沾著一塊烏黑,可見事情一結束,他是連抹個臉也顧不上就往這趕的。

白雪嵐衣服上除了臟灰,還有幾片血跡,宣懷風心下關切,也顧不得有人旁觀,伸手掀開布料,見血不是從白雪嵐身上滲出來的,才放下心。

再一想,自己剛才那個火,也發得沒有章法,怎麽對著一個剛從生死邊緣活過來的人叫嚷呢?

未免又慚愧起來。

白雪嵐見他在自己身上摸了一番,便沒了聲音,往左右看了看,「我們現在是要在這罰站嗎?」

宣懷風越發尷尬,低聲說,「上車吧,你也該回去洗個澡。」

兩人上了車,叫司機往白公館開。

到了車上,宣懷風才想起別的,問白雪嵐,「你把廣東軍那些人怎麽樣了?」

白雪嵐嘆一口氣,「徹底輸了。」

宣懷風只要愛人平安歸來,一顆懸起的心放下來,倒不怎麽在乎輸贏,見白雪嵐臉上那塊黑跡,把一張棱角分明的俊顏給生生遮了,實在看不慣,便拿出一塊幹凈的方手帕,湊到白雪嵐跟前,幫他細細地拭,隨口問,「怎麽說?」

白雪嵐恨恨道,「精心布置許久,結果門關起來,棍子拿起來,再一看,狗竟然不在!我還想著行館爆炸,炸死姓展的倒便宜了他。沒想到後來一問抓到俘虜,都說展露昭昨晚就離開了首都。弄不死他,不就是輸了?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