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十六章

卻說海關總署這邊,張副官是一早上焦頭爛額。

白雪嵐上次在廣東軍白面裏摻東西,順藤摸瓜,連二帶三,抓了一大批毒販子,吸毒者,以及為吸毒拉皮條的人,雖是功勞,也留下隱患。

這些被抓的人中,其中一等是有些背景的,或是某衙門的官員親戚,有的甚至本身就是個衙門的小科員。做官員的都知道,別人還好處置,唯其這官員和官員的親戚,是頭一等難處置,而且抓的人不少,法不責眾這四字,人人也會說。是以這些有關系的人,至今還被關在海關衙門的牢房裏。

偏不知哪裏透出風聲,說海關總長今日要被英國人問罪,看樣子總長的寶座是保不住了,於是竟一體發動起來。許多被抓了親戚的政府官員,被抓了下屬的上司,都到海關總署裏,要求釋放犯人。

消息傳遞到牢裏,牢裏的人也鼓噪起來,紛紛哭訴無辜,是海關的人為了立功,硬栽贓捕了他們來,那喊冤聲,足可招六月飛雪了。

這一裏一外,鬧得聲勢很大,竟成內外夾攻之勢。

孫副官帶著幾位海關的處長,副處長,裏裏外外的彈壓,只是無甚效果,越鬧越大。

後勤處的吳處長擦著滿額的汗說,「孫副官,再讓那些人站在海關大門叫喚,實在不成樣子。而且許多記者已經到了,抱著照相匣子,要拍我們的猴戲呢。總要想個辦法才行。」

孫副官說,「什麽辦法?」

吳處長說,「究竟是可以商量的事,為什麽不拿出一個商量的態度來?總長如今也不知道如何,我們還是要在海關吃飯的,把人統統得罪了,將來都不好見人。」

孫副官把眼睛往吳處長身上,平靜地掃了掃,點頭說,「你的話,也有一些道理。鐵打的營盤,流水的兵,誰不想留個退路呢?」

吳處長拍掌道,「您不愧是個有能力做主的,就是這話。我們海關也是政府部門,和毒販做戰鬥固然是要的,卻犯不著把同僚們都惹惱了。依我看,外頭怨氣這麽大,這陣子抓的許多人,恐怕許多真是冤枉的。把外面的人請進來,做一個道歉,再把人放了,他們必定接受,也不至於再難為人。」

孫副官看看左右,問眾人,「各位同僚的意見呢?」

海關這些人,都知道白雪嵐的脾氣,要放在往常,絕不敢提要把白雪嵐抓到的人放了。可如今他們也隱約聽聞了,今天總長不出現,是受到洋人壓力了。這羸弱的國民政府,只要遇上金發碧眼的洋老板吹鼻子瞪眼,從來都是一籌莫展,只有認罪吃癟的份,現在白雪嵐和洋人撞上了,朝不保夕,自己何苦跟著白雪嵐一條道走到黑?

要是今天把人放了,倒算一份人情。

心裏的小算盤一打,眾人裏頭,便有一些點頭,附和起吳處長來,七嘴八舌說,「與人方便,自己方便,何苦得罪人。今天就算總長在,也頂不住這麽大的壓力,他也是要放人的。」

忽然一個小個頭的中年人,站了出來,反對說,「當初抓的時候,都是有證據抓的,如今嘴一撇,就變成冤枉的了?如果就這麽放了,以後我們海關還怎麽有臉面抓人?這戒毒的工作,還怎麽做下去?」

孫副官朝他看看,卻很面生,問,「你叫什麽?哪個部門的?」

吳處長忙答,「這是緝私處底下管倉庫的,姓孫。」

又指著那科員的名姓責罵起來,「孫無為,你一個普通科員,有什麽資格在這大發厥詞?戒毒的工作怎麽做下去,輪得到你發表議論嗎?你站到一邊去!」

孫副官笑道,「吳處長,他發表他的意見,這是他的自由,何必惱呢?原來姓孫,我們五百年前倒是一家。」

孫無為個頭雖不大,膽子卻不小,也不理會孫副官後面這句示好的話,把頭一甩,站到一邊,板起一張臉。

吳處長指著他又要罵,孫副官笑攔道,「好了,正事要緊。就照吳處長的話,把外面的人甄選一下,相幹的領進來,不相幹的轟散。」

下頭辦事的人問,「那些記者怎麽辦?也轟散嗎?」

孫副官思忖道,「不用轟散,也別讓他們進來,他們一進來,場面就亂了。請他們到辦事大廳那頭去,叫兩桌席面過來,好酒好肉的招待著。」

吳處長豎起大拇指,嘖嘖贊道,「孫副官,你這樣對付那些記者,可真應了他們胃口了。這些人,就是愛騙個吃喝。」

孫副官嘆道,「有什麽法子,這些拿筆杆子的,比拿槍的還不好應付。只要別得罪他們就好。」

海關的人員出去甄別通傳,不一會,就有許多人被領到二樓來。孫副官本來要在辦公室裏處置此事,可他那辦公室,原就不大,人數一多,連站都站不下。

有辦事員說,「上樓梯處那一塊空地,雖然不嚴密,但地方是夠大的。是不是到那裏去?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