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40章

宣懷風不曾料會有這樣一出,吃了一驚,從椅上站起來問,「你這是怎麽了?站起來說話。」

傅三哭喪著臉說,「宣副官,你大概又沒有聽見消息。現在公館裏,正在遭受一番審查呢。總長說了,前陣子您住著院,沒能騰出手來,如今要追究當初您是怎麽病的了。凡是向總長報告消息的,至少能得到一百塊錢賞錢。」

宣懷風把他從地上扯起來,叫他站好了,別又跪下,皺著眉說,「我生病不生病,和你也沒有幹系,你怕什麽?」

傅三說,「怎麽不怕?您是個貴人,倒忘了,上次你叫我到廚房拿兩碟子菜,在路上你就吐了。當時我就應該去告訴總長的,結果您叫住我,說不許告訴。」

宣懷風略一回憶,就說,「原來是這個,我想起來了。那也怪不到你身上。」

傅三說,「您說得輕巧,是不知道總長的脾氣。他早就吩咐過,凡是看見您身上不舒服的,一定要立即報告呢。現在我看見您吐了,極力地隱瞞起來,那不是天大的罪?聽說您住了院,我真嚇得不輕,果然您一出院,總長就要追查起來了。」

宣懷風說,「這件事,你不說,我不說,誰知道?你放心,我不會說。」

傅三一臉的辛酸,愁著眉說,「我記得那天送菜的時候,墻角下有人經過,依稀看了一眼,像是廚房幫工的陳二環。現在總長追查起來,又懸了賞,如果他把我舉報出來,那我是死路一條的。宣副官,您一定要救一救我。我也是聽您的話,才犯了這個錯。您知道,我是有前科的人,管家早想著把我弄出來,騰出一個聽差的職位來,好安排別的熟人進來領這份薪金呢。我那老娘,只靠著我一個人養活……」

大概是說到他的老娘,受了觸動,又恐懼白雪嵐的威嚴,眼淚一串地跌了下來。

宣懷風已經把他的憂慮聽得明白,淡然道,「這事不難,你也不要哭。你剛才說的陳二環,是廚房裏的?」

傅三說,「是。」

宣懷風說,「那你現在就去廚房,悄悄把他叫過來見我。小心一點,不要引起別人注意了。」

傅三看他神色很從容,應該是有處理的辦法了,心裏稍微踏實,應了一聲,趕緊去辦了。

片刻,傅三領著一個胖胖的矮子進來。

傅三輕輕叫了一聲,「宣副官。」

那胖矮子也是不常見公館裏主人們的,有點畏懼地看了宣懷風一眼,也隨著傅三,叫了一聲,「宣副官。」

宣懷風還坐在桌子前審閱文件,這時把頭擡起來,目光停在那胖矮子身上,隨和地問,「你就是陳二環?」

陳二環點頭,小聲說,「是。」

宣懷風問,「前陣子,我在廚房外頭,叫傅三幫我進去,取兩碟菜。你是不是瞧見什麽了?」

陳二環頭動了動,也不知道是點頭,還是搖頭,嘴裏虛虛地應了一個音,並不清楚究竟說的什麽。

宣懷風說,「你別怕。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,看見就看見,沒看見就沒看見。只一件,你不要在我面前撒謊。如果現在對著我,你說沒看見,以後到了總長面前,又是另一番話,那你就是不老實了。到時候,你可別怪我。在這公館裏,我要對付一個不老實的人,還是輕而易舉的。」

陳二環似乎被他淡淡的幾句話給震懾住了,等再問,就把頭點了一下,輕輕地說,「我看見宣副官您吐了,傅三在旁邊看著。本來我也沒留意,身上又有事要去辦,就走了過去。可總長今早叫管家給大家夥發了話,說凡是前陣子看見宣副官有不尋常的事的,一律要報告上去。我就有十個膽子,也不敢向總長隱瞞。」

宣懷風問,「這麽說,你是已經報告上去了?」

陳二環說,「還沒得著報告的機會,您就把我叫過來了。」

宣懷風笑道,「這很好。你和傅三,彼此又沒有仇怨,何必結一門怨。我知道,總長答應了至少一百塊的賞錢,我不讓你吃虧,也給你一筆賞錢。」

他在傅三出去時,已經找了一百塊錢出來,放在口袋裏。

此時說著,就把錢掏了出來,遞給陳二環。

陳二環不敢接,搖頭說,「不,不,這種欺瞞總長的事,並不只是錢。如果被總長知道……」

宣懷風說,「你以為你去報告,就沒有一點責任嗎?當日你看見我身上不舒服,為什麽又不立即去報告呢?可見你和傅三是同罪了。其實,總長什麽都好,就是在這些事上,太過細致了,我以後會勸著他放寬松些。你不要怕,把錢拿著,回廚房去,只管安心做你的事。你要是不拿,那可真的是鐵了心要得罪我了。」

他是白雪嵐心坎上的人,這話一說,就十分嚴重了,陳二環一個廚房幫工的,哪裏承受得起?所以期期艾艾,不甘不願地,只能雙手過去,把那一百塊錢接了,朝宣懷風鞠了一個躬,就從書房出去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