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1章

白雪嵐夜裏辦完了事,回到醫院,到了病房門前,先不進去,把照顧的護士叫了到走廊上問,「現在怎麽樣?」

這些天在醫院裏,護士們對海關總長也算了解了,這大人物的脾氣,是和病房裏那一位緊密聯系在一起的,那一位哪裏不好了,這一位必要大發雷霆,吃人般的兇狠,那一位哪天好一些了,倒可以從這一位身上得到很多的賞錢。

所以護士便心裏有些美好了,露著微微笑的臉,低聲說,「病人好了許多,七八點锺的時候醒過來一次,喝了兩口稀飯,又睡下了。醫生過來看了兩次,說是奇跡呢,誰想到先前病成那樣,這麽快又回轉過來。對了,病人還問著您到哪裏去了。」

白雪嵐聽見說醒了,又吃了東西,已是放了一大半心。再聽說宣懷風還會問起自己,那必定是人也清醒了不少,更是開心。果然從口袋裏掏出兩張鈔票,也不管是什麽面額,就賞給了護士。

他走進病房,因怕騷擾了宣懷風的睡眠,也就不曾開電燈,就著窗外的月光走到床邊,低著頭打量俊美而略為憔悴的睡顏,不知是心裏作用,還是確實如此,實在感到宣懷風的臉色比白天昏睡時好了許多,呼吸也是和緩的。

他把一只手貼在宣懷風額頭上,探著溫度,熱度也下去了,不禁在臉上露出欣慰的微笑來。

忽然,發現漆黑中什麽亮晶晶地閃了一閃,像兩顆瑩潤美麗的黑寶石反射著光芒,白雪嵐定睛一看,原來宣懷風睜開眼睛,正看著自己呢。

白雪嵐問,「你怎麽了?這是還沒睡,還是我吵醒你了?」

宣懷風不回答他的話,反而問,「你到哪裏去了?」

白雪嵐說,「你不是要我不要老待在病房裏嗎?我在醫院外頭逛了一圈,散心去了。」

宣懷風說,「又撒謊。人人睡覺的時候,你到外頭散心?你看看幾點了。」

白雪嵐倒不怕他追問自己,他越能追問,那倒是顯出他身體精神都越發好了。白雪嵐笑了笑,拿手在宣懷風臉上輕輕一摩挲,身子一歪,坐在床邊說,「夜深了,你不睡覺,難道不困嗎?」

宣懷風說,「一整天,我有一大半時間是躺在床上的,現在醒了,比白天還精神,實在睡不著。你困不困,你要是困了,就去睡覺。你要是不困……我胡塗了,你不像我總躺床上,這锺點一定很困了。快睡一睡。」

白雪嵐見他一雙眼睛在黑暗中晶瑩閃亮,果然很有精神的樣子,哪裏肯放棄了他去和周公相會,笑道,「我偏不去睡,你能奈何?」

宣懷風說,「房裏太黑了,你為什麽不開燈?」

白雪嵐說,「以為你正睡,怕吵醒你。」

他走到墻壁那頭,把電燈開關打上,病房頓時亮堂起來,映著雪白的墻和雪白的床單。

宣懷風這才看真切,白雪嵐身上既不是穿著西裝,也不是穿著長衫,而是一件白不白灰不灰的短褂,不由盯著他瞧了一下,說,「我就知道,你不是半夜散心的人。這個打扮,是微服私訪去了,還是當強盜打黑槍去了?」

白雪嵐知道他是指自己上回借著戒毒院開張,打展露昭黑槍的事,嘴角掀了掀道,「就算打黑槍,也是為民除害。」

他一邊往床邊走,一邊解身上短褂的扣子,到了床前,隨手把短褂脫了,熱烘烘地擠到床上,挨挲著宣懷風。

白雪嵐側躺著,一只手肘撐著床單,托著頭,往宣懷風耳邊吹氣,說,「我們就這樣說一個晚上的話,怎麽樣?」

宣懷風說,「我看你心情很好。」

白雪嵐說,「看見你精神了,我心情當然很好。」

宣懷風說,「那我想問你一件事。」

白雪嵐說,「要問什麽?」

宣懷風問,「我枕頭底下那張照片,到哪去了?」

白雪嵐一怔,臉上露出迷人的笑容來,懶洋洋地把一只手,慢慢去描宣懷風的脖子。

心裏想著,展露昭中午過來的事,如果可以隱瞞住,當然是隱瞞住比較好,懷風知道實情,難免會生氣。他又是個正在養病的人。

不過,他的愛人又何嘗不是聰明人,既然動了疑心,也許趁著他不在,已經向護兵們偵訊過了。可見自己是疏忽了,今天記掛著處置姜禦醫,走得匆忙,竟未曾向護兵們叮囑幾句。

如今看來,隱瞞的話,倒會惹出別的事來。

白雪嵐斟酌過了,才做出很老實的模樣,低聲說,「我用一張照片,換了一碗藥回來,雖然方法上不怎麽地道,只是我看也不算虧。」

宣懷風不料他直接承認了,反而不好表達出不滿,想了一會,說,「我即使那個時候昏沉不知事,但也能猜到是怎樣一個情景,也知道你心裏的著急。只是我早上狠狠落了他的面子,為什麽他還肯送藥過來?我不得不猜想,你是和他講了條件的。廣東軍貪婪成性,那個人有機會挾制你,他所求的,恐怕不僅僅是一張照片那麽簡單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