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2章

卻說那小飛燕,從白公館裏出來,舉目無親,便暫在梨花處住下。梨花在舒燕閣住的是一個小單間,小飛燕來了,兩人就共了一鋪。

小飛燕自然是不做皮肉生意的。她倒也手腳勤快,梨花出去應酬客人,她就在房間裏打掃,幫梨花洗那些漂亮的衣服,也算幫了姐姐一點小忙。另還有一樁,舒燕閣裏的女子們,大多是不識字的,家裏親戚若有書信,都要拿到外頭,花錢請擺攤的先生給她們念,如果要寫回信,也是要花錢的。那小飛燕頗識得幾個字,到了這裏,常常幫著樓裏的姐妹們念信寫信,竟讓大家都誇贊起她聰明來。

這日,樓裏的寫意又拿了一封信來,要小飛燕念給她聽。小飛燕拿著信封,往上頭一看,奇怪地問,「這收信人寫的名字叫金珠,怎麽你改了名字嗎?還是用個假名字,哄了你的哪位客人?」

寫意把指頭在小飛燕額上輕輕一戳,笑罵道,「小東西,你才哄客人呢。我叫你念信,和你說這是我的信了嗎?這信是玉珠的,她本名就叫金珠,到了舒燕閣,媽媽說金珠太俗氣,才改了一個藝名。」

小飛燕問,「她的信,她怎麽自己不過來?」

寫意嘆道,「她那只耳朵,是越來越不成了,她現在也不出她的門,連客人都不見。姐妹裏頭,她也就只願意見我,和我聊一兩句。」

小飛燕問,「不能治嗎?「

寫意說,「媽媽也算對得起她,給她請了好幾個大夫,連西洋大夫都請了一次,竟是一點用處也沒有。」

小飛燕問,「挨一個耳光,真的能把耳朵打聾嗎?」

寫意說,「你可不知道那些當兵的,手勁多大呢,一個巴掌別說打聾一只耳朵,要是他狠下心,連脖子都能打斷。千刀萬剮的廣東軍,個個都不得好死。」

小飛燕見她咒得咬牙切齒,顯然是極恨的,這雖不牽涉到自己什麽,但自己是認識廣東軍的人,無端地便感到面目無光,於是不願往下提,只說,「我念信吧,你記好了,等下好去告訴玉珠。」

便將信慢慢讀了一遍。

小飛燕把信箋折起來,放回信封,還給寫意,又說,「她要是想給家裏回信,你來告訴我大概是個什麽意思,我幫她寫。」

寫意說,「怪不得,都說要當什麽知識女青年呢,識字就是好,不像我們這樣,空長個人樣子,見到大字,就懵了神。我要是晚生幾年,家裏有幾個錢,我也要到女學堂去讀書,當個標標致致的女學生。」

小飛燕說,「你要識字,也不一定要去女學堂。我教你就好。」

寫意問,「這樣教,也能學會嗎?」

小飛燕說,「那當然。我原本會的也不多,在白公館時,宣副官給我買了《三字經》《增廣賢文》,有空時就教我認幾個,慢慢地,我就認識得多起來了。」

寫意贊嘆道,「你真是好福氣,那宣副官又年輕又英俊又能幹,不但救了你,還親自教你認字。乖乖,都比得上戲文裏才子佳人的戲了。可是你為什麽又從白公館裏出來,不伺候他了呢?要是我,就是有人拿棍子打我,我也不走的。」

白雪嵐處置小飛燕時,答應了宣懷風不為難她,所以叫她離開時,並沒有宣揚。小飛燕到了舒燕閣投靠梨花,梨花也只以為她是不願在公館裏當幫傭,雖然埋怨這妹妹不懂珍惜這樣好的一份差事,但被小飛燕抱著胳膊撒了撒嬌,也就不再多說什麽了。

小飛燕聽寫意問及,臉上微微一紅,囁嚅道,「你沒有在大公館裏幫過傭,哪裏知道裏面的事?其實宣副官人倒是很好,在他身上,我挑不出一點錯來。不過那個白總長,就是個不三不四的壞人。就是因為他,我才辭工的。」

寫意好奇起來,問,「我有好幾個客人是官場上的,都說這白總長的精明能幹,百年不一遇呢。怎麽在你嘴裏,就成了壞人?何況,壞人也就罷了,怎麽還不三不四?難不成他對你不三不四?」

小飛燕大臊,把手絹擲在寫意臉上,說,「你這什麽話?你這什麽話?」

正巧那頭粉蝶的客人辦完事走了,她過來找梨花玩,看見兩人在鬧,就問,「什麽事這樣高興?」

寫意轉頭笑道,「你來得正好,這小東西拿手絹扇我臉呢。就因為我發現了,原來她離開白公館,是因為公館的主人,那位白總長對她不三不四。可見這小東西,是個天生的小狐媚子,總長這樣大的官,也被你勾了魂魄去。」

女子對這些新聞最感興趣,粉蝶一聽,也好奇起來,坐過去揉著小飛燕,「好哇,這樣大的新聞,你怎麽藏起來?聽說那位白總長雖然年輕英俊又家財萬貫,卻是個不貪女色的人,連我們這舒燕閣,他就是來了,也只為了應酬,和那些老板們端端樣子就走,從不留宿的。怎麽你就入了他的眼?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