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9章

姜禦醫心裏大驚,知道這是事情找到頭上了,但又疑惑不解,自己到翠喜這裏來,是極機密的事,行蹤掩飾得很下功夫,至於翠喜的存在,在行館裏從不對外人提起。如何這海關的人能夠知道?一想到翠喜,心裏更是悔之又恨,廣東軍早就交代了不要擅自出門,他是為著她,才甘冒大險,如今卻落到這田地。可見十五歲的婊子,也還是無情無義的婊子!

翠喜就站在白雪嵐身邊,她不料到白雪嵐手下的人做事那樣利落,姜禦醫進了門來,一個字沒吭,就被嚴嚴實實地縛了。見姜禦醫一眼怨恨地盯著自己,想起他這陣子對自己倒也不錯,便有些心虛,對白雪嵐輕聲說,「這位爺,你不是說只問他幾句話嗎?怎麽又堵了他的嘴呢?」

姜禦醫聽她這樣一講,猛地想,正是正是!

海關的人來了,不過是要那個救命的方子,他雖投靠了廣東軍,但手上是握著籌碼的,如此看,今晚是有驚無險。如今亂哄哄的世道,他這一身醫術,就是一道救命符。實在不濟,把方子給了海關罷了,當然,也不能白給,這海關總長對他的副官如此看重,一條性命,也許還可以談談條件。

姜禦醫越想越真,漸漸鎮定下來,只是嘴裏塞了毛巾不能言語,就用眼神示意,請白雪嵐把毛巾取了,彼此好好談談。

白雪嵐自然看見他的眼色的,卻不理會,對著翠喜微微一笑,說,「問話也不一定要用嘴答,法子多得很。堵住他的嘴,也是為了你,這條胡同正是做生意的好時候,外頭人來人往,他要是忽然喊叫起來,我不在乎,只是連累了你。你放心吧,這裏的事,我來料理。你和你媽媽幫我辦完了事,明天一早就坐火車離開,和他再沒有瓜葛了,知道嗎?」

他態度不能說不溫柔,語氣也是頂溫和從容的,但翠喜被他目光緩緩掃過,皮膚上就起了一陣雞皮疙瘩,心底明白這好看的男人是個厲害人物。

她不敢再說什麽,畏懼地點了點頭。

白雪嵐又把手平平淡淡地一指,「那個箱子是給你們的。我說了,我從不虧待人。」

翠喜按照他指的方向,走到床邊,果然見床腳的地方放著一個小手提箱。她戰戰兢兢地打開,只看見滿箱花花綠綠的鈔票,上面沉甸甸地壓著幾筒銀洋,又有一個信封在上面。

她把信封打開,裏面是兩張小小的硬紙片,上面印著許多字,又印著圖。

白雪嵐看她拿著那兩張紙片的神色,知道她不識字,告訴她說,「你不認得這東西?那是兩張火車票。」

翠喜早被那箱錢和銀洋鎮住了,摩挲著那兩張火車票,心忖自己是要逃出生天了。她才剛滿十五歲,怎會想當那種被人一輩子看不起的妓女?

想到自己不久前才為著男人的兩百塊錢,失去了寶貴的處子,原本以後也要做這見不得人的營生,現在一個晚上,卻把一世的錢都掙回來了。

白雪嵐說,「找個小省城,買間大屋子,買幾個丫頭,再買幾個鋪面,以後把一個有錢小姐體體面面地當起來,也不用再做皮肉生意,你聽著,我這主意怎麽樣?」

翠喜轉過身來,跪下地上,給白雪嵐恭恭敬敬磕了一個頭,眼裏有淚珠打滾。

白雪嵐說,「我心愛的那個人,心底是最善良的。他曾經為解救一個十來歲差點被賣到窯子的小姑娘,花過不少心力,最後那小姑娘雖然不爭氣,不過畢竟算解救成功了。今晚我也解救一個,他知道了,八成也會高興。」

翠喜站起來,用袖子蹭了蹭臉,感激道,「那位心底善良的小姐,一定又漂亮又賢惠,配得上您。」

白雪嵐默了一下,說,「我這裏還有正事要辦。你拿著箱子去給你媽媽,在外頭客廳幫我看著那幾個馬弁,我不叫你們,你們不要進來。」

翠喜說,「那幾個馬弁喝了放了迷藥的酒,早睡死了,哪裏用我和媽媽看著?」

說完,聽聽話話地拿著手提箱出去了。

他們說這幾句話的時間,姜禦醫也沒有閑著,他雖不能說話,不能動彈,卻是可以看和可以聽的,聽是聽翠喜和白雪嵐的對話,眼睛卻是盯在那個把他捆起來的男人身上。

那男人其實就是換了便服的孫副官。

他這機靈人,最知道白雪嵐的心意,所以也不等白雪嵐吩咐,已經勤奮地工作起來,把姜禦醫手腳都用皮帶綁在一張椅子上,又不知從哪裏搬了一個箱子出來。

箱子不大,金屬盒上寫著兩行外國文。

孫副官把金屬盒的搭扣打開,蓋子往外一番,露出裏面的東西。姜禦醫下死眼地看,只是看不出是什麽玩意,只瞧見一個古怪玩意,上面有幾個玻璃似的小燈。

孫副官從盒子裏拉出一個電線插頭,如今妓女要招待客人,總不能寒酸,屋子裏總要準備電燈的,所以這問題很好辦,孫副官把一個台燈的插頭給拔了,將手裏的插頭連上去,又在那東西上面按了幾下,只見上面一個綠燈就亮起來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