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8章

姜禦醫在醫院裏,熬好了給宣懷風的那碗救命藥,看著天色不早,也向展露昭告辭,回廣東軍的行館去了。

他在廣東軍裏,因為摻白面的秘方的原因,受著展司令很大的重視,在醫院和行館來回,全是坐汽車帶護兵的,那威風就和個師長級長官也差不了多少。

姜禦醫回到行館,便換了一身不起眼的長衫,又把三個馬弁叫來,要他們也換上便裝,然後一行四人,從行館的小後門悄悄出去,坐上黃包車,往城東去了。

原來這姜禦醫,雖有起死回生的本事,畢竟是凡人軀體,自然也少不了凡人的欲望。自從到了首都,住進廣東軍酒色財氣皆備的行館,不免靜極思動起來,在他侄兒姜師長的幫助下,在城東的北地胡同裏,暗地裏覓了一個十五六歲的小姑娘嘗鮮。

這本來是一次的買賣,沒想到那叫翠喜的小姑娘,年紀雖小,卻受著鴇母許多年的調教,很會討人喜歡。姜禦醫看著她年輕水靈,已是很喜歡,加上自己是半把年紀的人,更多一分疼愛,越發把持不住。

一來二去,漸漸生出些割舍不得的勢頭來。

不過他也得過提醒,知道這段日子城裏不平靜,海關對廣東軍的敵視,他在醫院是看得很明白的。所以姜禦醫每次出去,都是十二萬分的謹慎。

姜師長很明白,自己能坐上師長寶座,有一半要歸功於叔叔摻白面的秘方,這份大恩,當然不能不報。

是以姜師長在這件事上,很是殷勤。姜禦醫出門時身邊帶的幾個馬弁,就是姜師長特別安排的。有著姜師長的精心安排,姜禦醫出門會佳人,很受到了一番掩護,風聲竟一直不曾走漏。

這次,依舊是到了城東楊柳胡同。

這楊柳胡同,是首都裏的男人們尋覓歡樂的一個所在。到了胡同口,就見到紅紅綠綠的燈籠高高掛著,一色蔓延過去,十分熱鬧。許多小院門前,都有一個鋪著紅綢的玻璃匾子,上面用黃線繡著柔艷的名字,諸如柳色、粉蝶、金喜寶、銀妃,那就是各院子裏數得出名字的姑娘了。

姜禦醫他們要去的地方,是胡同極深處一個小院。那院子本就不大,又在最裏頭,實在的不起眼。而且院子前的燈籠是不亮的,玻璃匾上面也蒙了一塊紅布,把裏面那姑娘的名字遮掩起來。這是因為住在這院子裏的鴇母能力有限,只養著一位姑娘。而她養的那位翠喜姑娘,這一個月已經收了某位客人送來的銀錢,不能再接外路客人了。

姜禦醫到了院門前,從黃包車上下來,裏頭的人應該是一直等著,不等敲門,門就開了。

一個三四十歲的婦人從裏面探出頭來,一張瓜子臉,頗有些撩人的風情,這就是翠喜的鴇母陳大娘。一見著他,就露著笑臉道,「姜大爺來了。」

一邊說,一邊打開門,側著身子往裏讓,把姜禦醫請到翠喜睡房連接著的一個小客廳坐,揚聲叫著,「翠喜,姜大爺來了,你怎麽不來接?」

翠喜在裏頭脆生生地應了一聲,便一邊手裏拿著紅繩,綁著油光華亮的大辮子,一邊出了來。

陳大娘又掀門簾出去,招待護送姜禦醫過來的三個馬弁。這幾位跟著姜禦醫來過幾次,已經是熟門熟路了,知道姜禦醫既然來了,不到深夜,是不會回去的,便也坐下等著茶喝。

不料陳大娘倒是抱了兩壇子酒來,後來,又拿了三個大陶土碗來。

他們看見,都是笑了,說,「每次來,大娘都送的茶水,怎麽今天送了酒來?難道你姑娘今晚又有喜事,要和新姑爺洞房?」

鴇母是向來見人說人話,見鬼說鬼話的,知道當兵的粗俗,便也不忌諱,笑罵道,「喜你媽的頭!我們家翠喜前陣子才讓你們姜大爺花兩百塊錢,買了幹凈身子,難道還能再找一個姑爺去?我外甥今天白日裏來看我,這兩壇子酒,是他孝敬我的。我喝不慣這樣烈的燒刀子,翠喜是更不會喝的。姜大爺是貴人,我看他未必肯喝這樣的便宜貨。白放著又可惜。我想到想去,幾位每次都陪著姜大爺過來,雖說沒照顧我們生意,我們也要承一份人情。這兩壇酒,只要你們不嫌棄,我請你們喝,成不成?」

馬弁們都是愛這一口的,便有些意動。

裏面一位姓軍的馬弁,比較老成些,遲疑道,「我們是奉命來做事的,還是不喝酒了罷。」

陳大娘說,「我這一個小院,統共兩個女人,殺雞的力氣都沒有,有什麽是要你們奉命不奉命的?你們又不是頭一次來,難道這裏還能跑出拿槍的土匪不成?說到底,是嫌這酒是便宜貨罷。倒也沒什麽,我還是給你們倒茶就是。」

說著,抱著酒壇子就要走。

另兩個馬弁不好意思起來,攔了她說,「大娘,急什麽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