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8章

宣懷風一夜睡得香甜,倒補了昨日的眠,窩在白雪嵐懷裏溫溫熱熱,舒舒服服。

白雪嵐勞心勞力,又百般怕他發燒,晚上反反覆覆的探熱。

到了早上,宣懷風睜了睜眼,略一動,才睡著的白雪嵐就醒了,問他,「做什麽?」

宣懷風說:「天亮了,醒了自然起床。」

白雪嵐說:「你忘了,你病著呢。給我乖乖躺床上,等金德爾醫生來給你瞧。」

宣懷風想說自己沒有病,兩片薄唇只動了動就抿上了,對白雪嵐說:「好,我聽你的。不過你昨晚睡得不好,今天要是沒重要公務急著辦,也歇一天吧。」

白雪嵐打個哈欠,說:「不用你說,我也沒打算去衙門。這幾天,怎麽也緊緊看著你,要不然,誰知道你又不打招呼給我惹出什麽了不得的事來?」

把宣懷風攬緊了,仍舊相擁在被下睡覺。

這一對睡得很香甜,卻另有執行公務的人,天一亮就起床穿戴好了。

孫副官平日常穿軍裝,今日也不例外,而且知道需要露出威勢,穿得格外精神整齊,皮帶上掛了槍套,塞了一把手槍進去。

一出公館大門,外面幾輛大車上,海關衙門的兵都背著槍,坐在車上等著,兩個隊長模樣的人上來給他敬禮。

孫副官點了點頭,說:「總長的意思,速戰速決,打的就是出其不意。走。」

一行人不言聲地上車,都帶著一股能把淩晨絞碎的蕭殺。

前面一輛小汽車打頭,後面幾輛大車跟著,上面揚著海關總署的小旗,只朝著平安大道去,一路上引得早起的行人頻頻伸脖子看。

這時候才九點鐘,正是洋行剛剛開門的時候,店員們在裏頭或對著鏡子擺布著自己的領帶,琢磨怎麽更顯得莊重點,或收拾著自己的小東西,做雜活的夥計三三兩兩地打掃內外,一個人爬在梯子上,正拿著抹布仔細擦刻著「大興洋行」四個大字的金漆招牌。

這招牌是每天都必須擦的。

忽然,幾輛車子在洋行門前嘎地刹住車,發出刺耳的聲音。

士兵們殺氣騰騰地從大車上跳下來,首先把街面外這一段給圍了。

聽見大喝一聲,「別亂動!都老實點!海關辦公務!」

洋行裏的人看著在新鮮的太陽底下閃爍烏黑光澤的槍口,個個像受了驚嚇的鵪鶉似的呆站著,擦招牌的夥計幾乎從梯子上栽下來,忙雙手抱著旁邊的柱子站穩了,不敢上,也不敢下。

外面閑人圍了一堆,探著頭外裏看,被士兵端著槍攔著,都在交頭接耳。

空氣裏充滿了緊張的硝煙味。

後面的洋行經理聽見了動靜,趕緊領著兩個職員小跑著出來,正巧一輛高級小汽車停在門外,司機正給小汽車拉門,孫副官踏著擦得閃亮的皮鞋,彎著腰走出來,腋下夾著一個公文包。

經理是個四十來歲的中年男人,穿著一套裁剪得當的灰色西裝,看模樣就知道很有些辦事能力,見到這樣陣仗,知道來者不善,稍停了停,才繼續往前走,迎到門前,勉強笑道:「這一位,不知道是海關總署哪位長官?」

孫副官笑道:「敝姓孫,是海關總長的副官。你是?」

那經理忙道:「區區是大興洋行平安分號的經理,姓劉。」

孫副官微笑著點了點頭,不經意地下巴朝裏面一揚,一隊士兵嘩嘩地闖到了大興洋行裏面,一半人留在前廳搜查,另一半人直沖後面,用槍把職員們趕到角落,便開始翻箱倒櫃。

劉經理臉色大驚,剛要開口,孫副官卻又一笑,打著招呼要他和自己一起進洋行,邊走邊笑道:「劉經理,你不要慌張,兄弟不是過來為難人的,不過是例行手續。最近有人舉報大興洋行私藏違禁品,總長收了舉報信,不好不辦事,只能叫我們過來查看一下。」

他說得輕描淡寫,手下人做事卻不是那麽一回事。

亂翻亂抄,洋行裏外雞飛狗跳。

又聽見孫副官慢條斯理地說:「其實我們總長,和你們少東家還有同窗之誼。這些違法的事,相信林少爺是絕不會做的。」

劉經理連忙點頭,說:「那是,那是。那……」

「就是因為如此,所以才要認真查一查,也好洗清林少爺的嫌疑。我一向知道,你們做洋行的,最講究的就是信譽。」

劉經理斜眼看著搜查的人,連他的辦公室也闖了進去,正亂拉抽屜。

忽然一個似乎是士兵頭目的人走出來問:「裏面有一個保險櫃,鑰匙誰拿著?打開來看!」

孫副官把眼睛往劉經理身上一瞅。

劉經理心裏一緊,那地方放著洋行帳本和來往票據,都是要緊的東西。這年頭,哪一家洋行事事都按規矩辦,總有不那麽規矩的地方,如果打開來細查,必定招惹麻煩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