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7章

白公館裏。

兩人伏在床上一道看文件,時間長了,壓得胳膊酸,後來在床上盤膝坐起來,垂著頭慢慢翻,脖子酸了,又趴著看。

被子也踢得耷拉在床邊,掉了小半截在地上。

白雪嵐把手裏剛看過的一份放下,覺得大腿有些感覺,低頭一看,原來宣懷風看得認真,入了神,不知不覺換著姿勢,一只雪白滑脂的光腳丫子伸過來,大概因為白雪嵐腿上肌肉結實,做支撐很受用,便把腳掌抵在上面,眼睛卻只盯著手上的文件。

白雪嵐辦公的心思一下子沒了,伸手過去,握住那沒有一絲瑕疵的腳,曲了一根指頭,在腳掌心若輕若重地撓。

宣懷風怕癢,縮了縮腳,卻被白雪嵐握緊了不放。

他笑著回頭看了一眼,說:「別玩了,做事呢。」

白雪嵐把玩著他實在有些小巧精致的腳踝,慢條斯理說:「你只管做你的。我這邊都看好了。」

宣懷風說:「你真的都看完了?那你有什麽想法?」

白雪嵐說:「我看他們的總想法是不錯,只是太籠統了,不到實處。」

宣懷風說:「我們討論討論。」

趕緊的要坐起來,一只腳掌卻被白雪嵐拿著,不好坐,輕踢了踢白雪嵐說:「你放手,我們先說正經事。」

白雪嵐嘆了一口氣,只好放了。

摟著宣懷風一起靠到床頭,肩並著肩,把薄被拉過來蓋在兩人腰際,一疊文件都放在膝蓋的被子上,用大不正經的口氣說:「宣副官,來,給本總長說說你的意思。」

宣懷風看了半天文件,早有一肚子的想法,也不介意他調戲的腔調,一本正經道:「前陣子你殺了周火,狠打了一陣鴉片,可很多人是抽了幾十年的,這些人不可能一朝一夕戒掉,中國為鴉片所害,從甲午戰爭就開始了,林則徐禁了多少回,到現在搗騰了多少年。我前幾天看了文件,是下面暗訪到的報告,周火死後,你不是關了十幾家大煙館,轉給警察廳處理那些鋪面嗎?其實警察廳一接手,又轉回去給賣大煙的了,現在明面上看是茶館、點心鋪子,其實簾子後面都擺羅漢床和煙具,一樣的供應大煙,只是價錢比從前更貴。再說,就算打滅了他們,暗巷子裏也多的是無牌無照的私人煙館子,可見要禁,只能長期耐心地禁,不能急躁。倒是最近流行起來的一些新毒品,必須留意,不趁勢刹住,邪風蔓延,後果不堪設想。海洛因價格高,毒販子們為了利益,拼命的賣,這東西成癮快,對身體危害比鴉片大很多。所以,我想,與其一竿子捅穿馬蜂窩,不如……」

「分而治之。」

「……分而治之。」

白雪嵐聽他說了好大一番熱血忠言,自己懶洋洋挨在床頭養神,嘴裏隨口吐出的四個字,竟和宣懷風奇跡似的合了音。

宣懷風一愣,忍不住轉頭去看他。

白雪嵐恰好此時睜開眼睛,黑眸燦若星辰。

四目相接,兩人相視而笑。

身心相系,志趣相投,心情之甜蜜愉快,言語難表。

宣懷風笑著笑著,頰上熱熱的,像冬天在紅爐子邊烤過火來一樣。

白雪嵐本想打趣他,見他眼神清澈柔和,便丟了促狹的想法,心中愛憐滿溢,挑起他的下巴,靠過來鄭而重之地在優美的薄唇上吻了一下。

宣懷風微笑著凝視他,黑曜石般的眼睛光華流轉。

兩人輕擁著,很享受這一刻脈脈動人。

好一會,宣懷風才想起未討論完的公事,問白雪嵐,「你的心裏,到底有什麽具體的做法沒有?」

白雪嵐說:「政府是打算起草一個管理條例,把這些事正規化。我是建議起草兩個。」

宣懷風說:「對!禁煙一個,禁毒一個。」

白雪嵐說:「禁煙專治鴉片,手段緩而長,懲罰手段多用罰款,不是有錢買鴉片嗎?我就罰到他們肉疼,抓一次罰一次。有錢收入,警察廳是絕對肯幹的。海關管不了太多事,總要藉助警察廳的力量。」

宣懷風說:「那禁毒,就必須重而急。」

白雪嵐說:「不錯,絕不能讓事態再惡化。」

宣懷風說:「我還有一個建議,禁毒條例,裏面的範圍要大一點,凡是非鴉片的毒品,都算進來。嗎啡為禍也不少,不能疏忽。」

白雪嵐說:「我想過了,把海洛因、高根、嗎啡,還有它們的化合物,配成物,都列進條例限制範圍。」

宣懷風說:「條例定出來,還要讓老百姓懂,應該把那些俗稱也寫進去,什麽白珠子、紅珠子、金丹、紅丸、白面……」

白雪嵐笑道:「你到海關這一陣,倒學了不少。」

宣懷風說:「我還學詩了,劉豁公寫了一首《上海竹枝詞》,裏面就講,最毒無如海洛因,嗎啡雖烈遜三分。高居鴉片紅丸上,北地人多白面稱。人家一個文人尚且如此,我們拿政府的薪金,更應該辦點實在事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