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1章
宣懷風沉酣無夢地睡了一會,淩晨就忽然醒了。
身上極累的,似乎昨夜醒著的時候就已經忘了四肢和腰杆的存在,只知道每一根毛發都浸透了無可奈何的酸軟,但精神卻意外的亢奮。
睜開眼睛,他才知道讓他不能繼續安睡的陌生感覺從何而來——白雪嵐的臉靠得好近,帶著熱氣的鼻息,緩慢悠長的一下一下,都噴到自己脖子上,癢癢的。
這人一整夜使了狠勁,把別人弄個翻江倒海,自己也筋疲力盡,正睡得沉沉的。
一醒來就瞅見白雪嵐就算在夢中也永遠帶著狂傲不羈的俊臉,宣懷風打心底就想一掌把他拍醒,拍得遠遠的,免得他得意過了頭。
但一轉眼,就又看見男人赤裸結實的肩頭上,留著幾道殷紅鮮艷的抓痕。
出自誰的手筆,那就不用多問了。
就算附近除了一個沉浸夢鄉的白雪嵐,再沒有別人,宣懷風也不禁臉紅兼有點心虛起來,滿不好意思。
他便有點怕白雪嵐醒後挪揄自己。
小心翼翼地從床上縮著身體,把白雪嵐兩只手都挪到床單上,躡手躡腳地下床,這再尋常不過的動作也讓他不斷皺眉,後腰好像被人打折了又接上似的,略一動就酸疼得快散開來。
下面那地方,仿佛還深深插著一個巨大的楔子似的。
要忽略這種強烈的不適,那是妄想了,宣懷風皺著眉,忍著羞人的酥痛,取了一套幹凈衣服,到屏風後面換了,才從屏風後面出來。
地上一片狼藉,都是白雪嵐昨晚撕碎的布料。
這人說得一點也沒錯,他發起狠來,十足一頭野獸。
宣懷風萬萬不想聽差們來收拾這罪證似的一切,彎下腰,自己默默把碎布料,繃了線滾到四處的紐扣,還有白雪嵐自己解了扔地上的皮帶……一一收拾了。
能用的放到床頭,不能用都丟到廢物桶裏。
這才輕輕打開房門,跨出去,又轉身把房門小心反掩上,免得累了一夜的白雪嵐睡不踏實。
清晨的風很好。
宣懷風在小院裏愜意地呼吸了兩口帶著濕潤花香的新鮮空氣,身上的酸痛似乎也減了兩分。
心情也格外開朗起來。
這大概是,院門外那大樹的槐花串的原因吧。
-完-
第一部 特典 《鑰匙》
白雪嵐拿著用現大洋從門房手裏換來的鑰匙,徐徐走在被昏黃燈光照著的賓館走廊裏。
他知道三樓那間房裏,住的是什麽人。
用知道這個字眼,其實蒼白得很。
實際上,他該說是很熟悉,很清楚,宛如那是一樣放在自己掌心裏很久很久的東西,摩挲得都發熱了,每一條紋路他都記得。
可惜,每次他當真認真起來,舉著手掌對著日頭照時,那掌心又是空的。
什麽也沒有。
現在,他的掌心總算有點東西了。
那是一把鑰匙。
上面系著一個漂亮的小鋼圈,鋼圈上套著一個牌子,上面寫著房間號碼。
那個打自他轉學到了廣東,第一天就把他心裏撓得亂亂的人,此刻正躺在這房間裏,大概已經熟睡了吧。
宣懷風。
這名字起得真好。
懷金裹玉,不折風骨。
白雪嵐猜想,這名字一定是他母親給他起的。聽說那個大家閨秀,秀美端莊,讀書識字,未出閣時是一朵人人垂涎的鮮花。
可惜,這就是個鮮花插牛糞的年代,找不出幾個英雄,倒是遍地的軍閥。太美太好了,自然會落到某個帶兵掌權的大老粗手裏。
不管宣司令怎麽愛那位夫人,搶來的就是搶來的,美人畢竟還是早早逝去了。
花嘛,怎麽可以亂折?
這些,都是白雪嵐打聽來的。
關於同班上這個宣懷風的事,他都很有興趣打聽。
廣東很大,人人都說這裏興旺,有許多新鮮事,可是,那些裝飾得太精致,似乎一碰就壞,小模小樣的酒館,金發碧眼的洋婆子,和山東的粗獷豪邁,天不怕地不怕的霸氣不能相提並論,白雪嵐習慣了蒼茫壯闊的天地。
在這裏,能引起白雪嵐興趣的事只有一件——宣懷風。
宣懷風很有趣。
如果讓白雪嵐找個恰當的字眼形容的話,宣懷風很自然。
坐得自然;站得自然;說話自然;笑得自然。
不像那種恨不得處處炫耀、處處壓人一頭的混賬,這個人,即使是驕傲,也是自然的高傲,好像天生他就該這樣,對什麽都淡淡的,對什麽人都可以不理會。
所以偶爾他對誰展顏一笑,天就特別晴朗。
這樣的唇紅齒白,找不出一點瑕疵。
看人的目光很清澈,說話的聲調不高不低,他低頭看書看得入神的模樣,實在讓人心動。
這樣的人,當司令公子,真是可惜了。
他不該生在這樣糟的世道,到處亂哄哄,槍、炮、強盜、流民占滿了視野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