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56章 只是怕萬一(第2/3頁)

到晚間,陰冷的風愈刮愈大,吹的窗欞哐當作響,烏雲聚起來,似乎又有了下雪的痕跡。

音音嘆了口氣,起身去關窗牖,忽而瞥見隔壁的院子亮起了燈火,她指尖一頓,微微愣怔了一瞬。

窗扇還未關上,卻聽見院門被拍的嘩嘩作響,阿素今日不太爽利,早早便去睡了,音音也未叫她,披了件織錦鬥篷去開門。

黑漆木門吱呀一聲,閃開一條縫,現了於勁黑暗中焦急的一張臉,見了音音,他眸光一亮,急急道:“沈姑娘,我們大人病了,您去瞧瞧成不成?”

“病了合該請大夫,來尋我作甚。”

音音有些不耐,順手便要關門,卻被於勁撐住門扉,探頭進來,滿臉的懇求:“沈姑娘,求您了,大夫也請了,只如今大人高燒昏沉,竟是一點藥也喂不進去,您試試成不成?”

江陳向來厭惡喝藥,於勁跟在身邊這幾年,幾乎就沒見他用過藥,偶有風寒,都是生抗。

只這次卻不成,不同於以往的小症候,這回大人已高熱了兩三日,拖到現在,陷入了昏沉。於勁從未見過自家主子如此虛弱的一面,簡直心急如焚。

他想起那時在船上,頭一回見大人吃藥,是沈姑娘喂進去的,這才病急亂投醫。

他見音音神色冷淡,並沒有動身的意思,一著急,竟噗通跪了下去,凝重道:“沈姑娘,您便是不顧大人,也該為這江南的百姓想想。如今南邊內外交困,所有擔子都壓在大人身上,若他有個三長兩短,這江南決計不太平。”

音音聞言頓住了腳,在暗影中站了一瞬,終究道了個好。

這江南,不能再亂了。

她進隔壁院落時,已近亥時,順著連廊,直直進了內室。

內室裏燃了一支八角琉璃燭樹,光影重重的明亮。音音止步在纏枝檀木床前,看安靜睡著的男子。

她往日見到的江陳或是張揚的淩厲,或是強勢的篤定,亦或清冷的疏離,只從未想過,他會是現在這樣。

江陳冷白的面上有些微的潮紅,精致的眉眼在燈光下泛著溫潤的光,病態的柔軟。

音音垂下眼,幾不可聞的嘆了一聲。她接過於勁手中的藥碗,坐在了床側的繡墩上,舀了黑沉湯藥,往他唇邊送。

那床上意識昏沉的人聞見辛辣藥味,下意識偏開了頭,音音無法,只得微傾身過去,追著他喂。

記憶中的清甜女兒香一並飄了過來,讓床榻上的人止了動作,連微蹙的眉目都舒展開來,懵懵懂懂啟了唇。

於勁擦了把額頭上急出來的汗,重重舒了口氣,這兩年他時常想,沈姑娘要能一直留在大人身邊多好,可惜啊。

一碗湯藥很快見了底,燭影一晃,將音音床前的影子拉的老長。她將最後一勺湯藥送進他口中,微舒了口氣。往回撤手臂時,冷不防蹭到了他腰間的物什,微涼的順滑。

音音低頭一瞧,便見了那只朱紅緞子的荷包,上面金絲銀線歪歪扭扭,不太成樣子。她驟然愣在那裏,下意識拿在了手中,凝了目看。

可不就是她當初縫的那只,磨舊了些許,顯是時時放在身邊摩挲。她指尖在那歪扭的針腳上劃過,微微頓了頓,不曾想勾到了束口的帶子,啪嗒一聲,掉出一枚姻緣符。

染了紅漆的梨花木,上面刻了兩個名字:江陳、沈音音,字跡行雲流水,淩厲有力,一看便知是江陳刻上去的。

音音愣怔了一瞬,卻也只嘲諷的笑笑,又將那枚姻緣符放了回去,擡手便去他腰間解那只荷包。

既然要斷,就該斷的幹幹凈凈,何必留著她的荷包。

只剛要動作,那方才還安靜的人忽而一動,擡臂便摁住了她的手,他掌心潮熱,微微發燙,讓音音陡然一驚。

她以為江陳醒了,擡眼去瞧卻見他還是昏昏沉沉,只下意識中護住自己最緊要的東西。

於勁嘆了口氣,想起永和二年,跟著大人北上當值,路遇道觀,據說求姻緣最準。向來不信鬼神的大人,竟勒令停了兵馬,親進道觀求了這枚姻緣符。

他這些年一直記得,當初大人坐在暗沉的道觀內,一筆一劃刻下他與沈姑娘的名字,虔誠而認真的模樣。

他忍了又忍,還是道:“沈姑娘,有些事,大人總覺得不值一提,可我總覺得,您也有知情的權利。”

“當年您的二哥哥沈慎,大人過問此事時,他雖已拿到了釋罪文書,可你也知道,這窮山惡水,不是有了釋罪文書當地官員便會放人,季大人當時還是地方小吏,手伸不了那麽長,是大人一層層壓下去,將人提了出來。也是大人,費了功夫,將沈慎刑部的案底給銷了,沈二爺才能在商場施展,暗中做了皇商。大人總覺得,此事上虧欠了您,可其實若較起真來,沒有大人,沈二爺也回不了京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