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55章 原來沈音音才最會誅心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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季家今日在廳堂設了兩桌席面,用竹簾分隔內外室,男賓在外,女賓聚於內。

席面上都是恭賀之聲,觥籌交錯的熱鬧。

音音有些拘謹,透過稀疏的竹簾,去看外邊一身月白的季淮,她總覺得恍惚,往後,她要與大哥哥做夫妻了嗎?她壓下心底那絲異樣,同自己道,做一輩子的家人,不是很好嗎?

林嬤嬤今日一身暗紅妝花褙子,喜慶又端莊,笑的眼角細紋都舒展開來。

吃到一半,她將杯盞一放,讓女席有一瞬的靜默。

她自手上褪下一只瑩潤的玉鐲,握住小姑娘細白的腕子,替音音戴了上去,拍著她的手道:“音音,這是嬤嬤成婚時,季家老夫人替我戴上的,如今,我將它戴在你的腕上,願你同阿淮,能一生和睦。”

這便是得了婆母的認可,席上的女眷們目露笑意,恭賀著說些場面話,一時又熱鬧了些許。

在這喜慶的熱鬧裏卻聽砰的一聲,似是廳堂的門被踹開來,灌進來一陣冷風。

方才還喧囂熱鬧的外間,忽而肅靜下來。片刻後,是交椅拖拖拉拉的聲音。

音音驟然擡頭,透過竹簾縫隙,隱約瞧見外面跪了一片,一個頎長挺拔的身影背光而立,透著蕭索的寒氣。

她心口突突猛跳,還未站起來,便見那竹簾刷的一下被劈開來,江陳微揚了鳳眼,似笑非笑的出現在簾後。

他暗沉的眸光落在音音身上,輕輕嗤笑了一聲。

她今日真是好看啊,嬌媚又純真,讓人見了便想擁入懷中。薄施粉黛,海棠裙衫,她精心裝扮,笑語盈盈,是要嫁給旁人!

他眼角輕顫,低低“嗬”了一聲,冷風灌進心口,寒涼一片。

他一步步走至音音面前,噙著嘲諷的笑,問:“沈音音,你要嫁給季淮?”

音音面色轉白,袖下細白的指尖輕顫了下。她知道江陳怒起來,是個不管不顧的,可今日不行,她絕不能讓他說出出格的話來,當眾將季家的臉面踩在地上。

她心念急轉,忽而揚起臉,定定道:“大人,當初你那外室投江而亡,你以為她真的是被柳韻所逼?”

江陳驟然頓住,掀起眼簾,淩厲的逼視,他問:“沈音音,你說什麽?”

音音並不退卻,迎著他的目光,一字一句:“大人,你還不明白嗎?你那外室當初的死因,另有說話,你可想聽聽?”

她說完,竭力壓下指尖的那點顫粟,神色平常的轉身,對林嬤嬤道:“嬤嬤,我有幾句話同江大人講,你們先吃。”

她徑直出了廳堂,拐進垂花門,見季淮遠遠跟了來,便朝他擺手道:“大哥哥,你若信我,便讓我同江大人說幾句話。”

有些事,總得做個了結,而他們之間的牽扯,也只能由他們自己來斬斷。

季淮止步在垂花門邊,藤曼的陰影落在如玉的面上,看不清神情,只隱忍著,道了個“好”字。

音音推開廂房的門,手腳利落的沏了一壺碧螺春,一壁往青瓷盞裏倒茶,一壁道:“江大人,坐吧。”

江陳背手立在窗邊,並未動,微啞了嗓音,追問:“沈音音,你當初為何跳江?”

“大人,你又何必自欺欺人。”

茶水的霧氣氤氳而出,讓音音的視線有一瞬的模糊,她知道江陳這樣的人,當初不可能無所察覺,只是身上的傲氣,讓他不願相信罷了。

她將那青瓷盞放在案上,直白的撕開了這真相:“所有的一切都是我策劃的,無非,是想幹脆的離開你。”

深秋的江水那樣寒涼,她冒著葬身江流的風險,縱身跳了下去,為的,只是想要離開他。

江陳想笑,可扯了扯嘴角,竟牽動不了分毫,他聽見自己的聲音寂寥的很,頷首:“原來如此,原來如此!”

廂房裏靜默下來,桌上茶水的熱氣都散了去,江陳才找回了自己的聲音,他一字一句的問:“沈音音,當初你說要給我生兩個孩子,一男一女,也是哄騙的話?”

“是”

小姑娘答的果決,將他最後的一絲期待碾在了塵埃裏。他站在窗前的暗影裏,一動未動,微揚的鳳眼微闔了下,再睜開,是一片幽深的寂寥,可笑他當初全信了,她的每一句,甚至反復思量,他們的孩子,該取什麽名字。

他這一生大起大落,早練就了直面人心的不動聲色,可這一刻,才知道何為潰不成軍。

到最後,心底有許多的執念,化成一句不甘心,他問:“沈音音,你對我,可曾有過一絲一毫的在意。”

這話落了,許久也未聽見小姑娘回應,江陳閉了閉眼,陷進自嘲的絕境,又何必問呢,若有一絲心動,又怎會如此決絕。

可在這靜默裏,他聽見小姑娘輕輕呢喃了句:“在意?應是有過的。”

分明輕柔又恍惚的聲音,落在江陳心裏卻激起擂鼓般的心跳,他驟然擡眸,語調都有些慌亂:“沈音音,你……你再說一遍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