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7章 只如今,他可看夠了?……

青玉盞裏的湯藥黑沉沉,透著股子辛辣味。

音音垂下眸子,將張嬤嬤方才那番話一點點咽下,擡手便飲盡了那湯藥。

雖昨夜也並未叫水,但音音明白,張嬤嬤這次來,便是來立威的,並不會計較昨夜如何,老夫人要看的,是這外室可否乖順。若是自己不喝,國公府那邊指不定怎麽想。

喝的急了些,那辛辣之味直沖咽喉,讓她微彎下腰,急急咳起來,嗆的眼淚都沁了出來。

羌蕪聞那味便知,這藥烈的很,怕是加了不少紅花、麝香,加之如此一海碗,想來定是陰寒至極,對身體之損害非同小可。

她一時對這嬌柔的小姑娘心疼不已,急忙拿了帕子,替她輕拍後背。

張嬤嬤候了片刻,瞧著小姑娘和緩過來,面上的厲色退去,又換了一副對小輩推心置腹的親善模樣,嘆息著勸道:“好孩子,你也是個懂事的,你在這伺候,想來老夫人也放心。”

“你也無需怕,我們老夫人跟國公爺都是仁慈之主,你若是盡了心力,往後說不準,真能提你進府,做個通房。”

音音也不爭辯,只垂下頭,柔順的笑,輕聲道了句:“多謝嬤嬤提點。”

張嬤嬤這會子倒是露出點真心實意的笑來,這姑娘,一點也不拿喬,雖受了幾分寵愛,卻清楚自己的身份,確實是個惹人憐惜的。

她上前攜了她的手,又讓方才的婢子送了幾套衣裙進來,指了那蓮青掐花妝緞裙,道:“老夫人確實仁慈,這次便發了話,若是老奴這次過來,瞧著姑娘是個正經服侍的,便賞幾件衣裙,你瞧這規格,可是逾制了的。”

音音一瞧便明白了,這大抵是府上通房的規格,確實是擡舉她這個外室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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前幾日瀾滄江發了水,江南一帶多遭水患,江陳下了朝,工部吏部連軸轉,將治水之策定下來,又調配人力財力,好一通忙。

至傍晚,才想起,今日國公府差人請了好幾趟,腳步一轉,徑直歸家而去。

進了門,廊下已點了八角琉璃風燈,在初春的風裏晃晃悠悠,照的諾大的府邸有些許清冷。

張嬤嬤候在廊下,見了國公爺,行禮道:“爺,老夫人候您多時了,隨奴才來吧。”

她在前方引路,竟未進松壽堂,徑直將人引去了西南角的江家祠堂。

江陳踏進去時,老夫人坐在昏暗的光影裏,依舊挺直著脊背,還像年輕時一樣,是從來不服輸的勁頭。

她擡起眼皮,聲音滄桑而沉郁:“懷玨,你父親臨終時留下的江家祖訓,可背下了?”

江陳目光在室內掃了一圈,最後落在父親的牌位上,點頭道:“自然。”

“祖訓第八條,背。”老夫人杵了下手杖,咚的一下,在寂靜的祠堂落下回音。

“潔身自好,娶世家端莊妻,納清白之妾,嚴明後院,繁衍子嗣。”

江陳答的利索,聲音落了,也明白了老夫人今日的反常。

他瞧了眼祖母單薄的身影,膝上空空的,未蓋絨毯,不由皺眉道:“祖母,祠堂陰寒,小心著您的腿。”

“你還曉得我的腿,若真顧著,便也不能生出這許多事來了。跪下!”

老夫人忽而拔高了音調,試圖站起來,卻雙膝一軟,又跌回了輪椅上。

江陳垂下眼,一撩衣擺,跪在了蒲團上。

江家用父親的命給他上了道枷鎖,其實,他還有第二道枷鎖,便是祖母這雙腿。

昔年,他們祖孫被罰沿街乞討,正是隆冬時節。他那會子剛從獄中出來,受了酷刑,如何爬不起來。

是老夫人跪在冰天雪地裏,一口口討來吃食,保住了他的命。而她的腿,也在刺骨的雪水裏生生毀了。

蔣老夫人轉著輪椅,行至孫兒身側,忽而伸出手杖,硬硬生生落在了江陳背上,第一下,她說:“這一杖,打你不潔身自好,竟為了美色招惹罪臣之後,是為毀了江家清譽。”

第二下,她說:“這一杖,是替你未來的妻子而打,還未過門,便有了個得寵外室,是為後院不嚴明。”

第三下,她高高舉起了手杖,看見孫兒倔強的背影,終究沒落下去,嘆息一聲,道:“說吧,何時選妻,這外室又當如何處理?”

這外室如何處理?

江陳一時說不上話來,他擡起眼,目光落在祖母的膝上,遲疑了片刻,道:“祖母,外室便是外室,等日後必然不會讓正妻因此煩惱。至於選妻之事,全憑祖母做主。”

這句話倒是讓蔣老夫人吃了定心丸,臉上和緩了不少,點頭道:“那既如此,過幾日便點選幾個世家女,瞧瞧看吧。”

“祖母,霏兒熬了冰糖燕窩,您嘗嘗吧。”

江霏探頭探腦,猶豫著走進來,伸手給老夫人看:“您看,為了熬這點子湯水,手上燙了好大個包呢。您要是不嘗嘗,霏兒要睡不著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