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58章 司天官(第2/3頁)

“世子,”他踮著腳下了台階,將柳重明拉到一邊,輕聲道:“世子既已查了那莊子,咱家也不瞞世子。那莊子裏住的,就是三十五名罪生子。”

柳重明似乎一時沒反應過來,呆了一陣子才大吃一驚:“那任瑞殺的那些人……”

他飛快地看了一眼虞帝,沒敢繼續往下說。

像是為了確定他的想法,於德喜緩聲道:“此事幹系重大,卻不能讓旁人知道,罪生子不可缺,就有勞世子了。”

柳重明半轉過身,向虞帝拱手,朗聲道:“皇上厚愛,臣必然不負所托!”

“重明,”虞帝眼皮也沒擡起:“人不好找,稍後你持手諭去戶部提些銀子,若是短缺了,再與朕說,這件事務必辦妥當。”

“皇上對臣青眼有加,是臣的榮幸。臣這些年略有薄產,不必勞動戶部!”

“讓你拿著就拿著,哪還要動你的私產,把事辦好了,朕自然不會虧待你,”虞帝的臉上難得有了一絲笑意:“朕知道你手腳麻利,腦子精明,必然不會出差錯,說吧,想讓朕賞你什麽?”

柳重明胸有成竹,也不推脫:“皇上,臣別無所求,只懇請將殿下搶走的下奴交還給臣。別說臣養他幾年,又是個萬裏挑一的模樣,光是被殿下搶了人,臣私下裏都被好友們笑話幾次。臣怎麽也是不服氣。”

內殿剛才還熱絡起來的溫度忽然又冷下去。

虞帝閉目小憩片刻,擡眼見他還站著,似是疲倦極了,擺擺手:“下去吧。”

不待柳重明再說什麽,於德喜已一抖拂塵,伸手為他指了出門的路。

門外的寒冷似乎比剛剛更甚,柳重明忍不住打了個寒顫,又向門外的齊王躬躬身,便沿著台階一步步走下去。

正是夕陽西沉的時候,橘紅的明亮照在身上,將影子向後拉得好長,在台階上一折一折地蜿蜒,仿佛是什麽怪物攀附在身後。

柳重明覺得好累,方才的鮮活勁仿佛提前透支了所有的力氣,腳上像是掛著沙袋,每走一步都將他拖著向下陷。

在下到最後一層時,他怔忡出神了不知多久,鬼使神差的,忽然回身。

養心殿的高台之上,有個身影被裹在厚重的披風中,在白玉闌幹的縫隙中閃過。

柳重明怔怔地看著那個背影消失,緩緩呵了幾口氣,熱氣在睫毛上凝成白霜。

他這才擡手擦了擦眼睛,轉身離去。

曲沉舟在烏沉香的味道中緩緩醒來,睜眼見到的帷帳是最熟悉不過的花紋。

一切恍如隔世,像是從來沒有什麽新生。

帷帳外的人輕手輕腳地走動,開門聲顯得格外清楚,有人在門外問:“人醒了沒有?”

想起來了。

他在清心居裏,當著皇上的面暈厥過去。

自從被從十裏亭拖行回來,他的身體已是千瘡百孔,甚至沒想過能熬過朔夜發作。

可畢竟還是挺了過來。

這一身傷痕就是他與柳重明決裂的證據,而且也沒有時間讓他慢慢養傷了。

金平莊慘案已過去許久,若是被人提前發現,他就失去了能讓皇上篤信的最好時機。

所幸一切都還趕得上。

他熟悉皇上,知道皇上的一切弱點,更知道,那句“金平莊被屠戮殆盡”是皇上無法忽視的死穴。

可他唯一沒想到的是,柳重明會來。

從柳重明跪在清心居門外開口說第一句話起,他就已經敏銳地意識到柳重明的態度變化,必然是知道了什麽。

虞帝的多疑,他最是清楚。

早已準備咬牙忍耐過去的盤問和折磨,在那一番撒潑打滾的爭吵中,化為無形。

僅存的力氣讓他無暇去思考其他,只記得自己失控般扯著衣襟,露出半身的傷痕,只記得滿耳充斥著自己的抽泣。

“皇上,不是下奴背叛主人!敢問皇上,誰願一世為奴!誰願一世為奴!”

不知是誰在耳邊怒喝他放肆,也不知是誰來拖拽他。

曲沉舟只知道自己已用盡了最後的力氣,甚至沒能冒死再向前多爬一步,便徹底失去了意識。

身遭的一切都變得模糊朦朧起來,仿佛是靈魂又一次脫離了軀體,漂浮在雲端。

他努力地想睜開眼睛,卻只是徒勞,也不知過了多久,才恍惚察覺到,有人在翻動他的身體。

“記下,腿上後背鞭傷……前胸……腳上凍傷……”

有人在床邊說著話,落在耳中斷斷續續:“後腰……烙印腫……”

他忽然抽動一下,刺入頸間的針很快拔了出去。

“體內余毒……”

那人掀開被子,抓住一邊腳踝擡起,探了幾指過來。

曲沉舟終於忍不住痛呼出聲,顫抖著向後仰起頭。

“撕裂……傷得厲害……”

他被人裏外翻檢個幹凈,又脫力地跌回床上,暈厥過去。

也不知昏迷了多久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