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39章 昏黃(第2/3頁)

“沒事……”白石巖想著曲沉舟向自己叩頭懇求的模樣,違心地安慰。

“沒啥事,就是我娘瞎擔心,說你們倆脾氣都倔,怕你們總吵架,要我時不時問問。你好歹比他大幾歲,讓著點沉舟。”

柳重明哭笑不得。

他和小狐狸,誰比誰大,還真說不好呢。他是不介意姑姑擔心他們的事,只是白石巖這麽冷不丁問起,總讓他心裏不踏實。

或者該是,沉舟始終讓他那顆心,無法落地。

“沉舟是不是跟你和姑姑說我什麽壞話了?怎麽搞得姑姑這麽擔心。”

“沒有!沒有!沒有!”

白石巖忙一叠聲地否認,面前的重明是個人精,他生怕自己一時嘴漏,壞了曲沉舟的事——雖然他至今也不知道曲沉舟究竟安排了什麽。

看著柳重明狐疑的目光,他忙打岔。

“對了,沉舟倒是提醒我點別的。他說江行之傳過來的信兒,廖廣明一倒,齊王那邊的眼睛就打算往北衙瞄,尤其是再加上個任瑞,讓我多小心。”

這提醒是應該的,柳重明默默點頭,隨他一起下樓,直到在樓下要分開時,才忽然多問一句。

“石巖,如果你重活一次,卻落入奴籍,希望能被誰買走呢?”

白石巖張口就來:“當然是我的小嬌嬌啦。”

他今年定了親,是柳家分家裏的姑娘,也是從小一起長大,小時候他總是喜歡欺負的那個,乳名就叫嬌嬌。

“我就知道。”柳重明嘴角帶著笑。

這下輪到白石巖不踏實了:“重明,怎麽又問這麽怪的問題?是沉舟怎麽了?”

“沒有。”柳重明催促白石巖上馬離開,揮手作別。

如果是他,柳重明想,他應該也會盼著能得小狐狸多看一眼,歡喜地買回家吧。

可是……沉舟乞求的人,卻不是他。

馬車走得急,碾過地上的石塊,顛簸得跳了一下。

曲沉舟原本就昏沉沉的,背靠車壁坐著,被這一顛簸,顛得向一旁歪倒在軟榻上。

他摸摸額頭,發現比剛上車的時候又熱了幾分,暈的厲害不說,連骨頭縫裏都沁著酸疼。

如今夜裏天氣漸漸涼下去,本來不應該在寒風裏逗留那麽久的。

可他心裏著急,想早點尋個妥當的法子,就跟方無恙一起,在金平莊的屋頂上連著趴了幾晚上。

到底還是著了涼。

還是方無恙看出他神色恍惚,起初還依著他,又守了半宿,天亮的時候,他熱得厲害,方無恙當機立斷決定立刻往回趕。

他原本騎了一程馬,出了些汗,好像已經不熱了,卻沒想到風寒突然卷殺回來,只能換了馬車趕路。

距離城門還有一段路,他已經伏在軟榻上,冷得不住哆嗦。

“小曲哥。”

馬車的速度慢下,方無恙從後面打馬趕上來,掀簾進了馬車,手裏端著一碗藥。

“起來喝口藥。”他將曲沉舟扶著坐起來。

“這一路上也沒看到正經的藥鋪,好不容易才在村子裏找到個草郎中,趕緊喝了吧,風寒不是什麽大病,喝完睡一覺,等回京的時候也該好了。”

黃褐色的藥泛著酸苦的味道。

曲沉舟昏沉沉的,一口氣喝完,又一頭紮到軟榻上,一動不動。

車簾被放下,遮擋住外面的光亮,馬車裏朦朦朧朧的黑。

火苗不知是從哪處開始燃起,仿佛在枯草中穿行,先是星星點點地燎著皮膚,而後再從燒穿的洞裏掉落進去,翻烤著五臟六腑。

曲沉舟的呼吸沉重起來,想要擡手再去摸摸額頭,手臂卻像是墜了鉛錘,怎樣也擡不起來,反倒不受控地開始喘息戰栗。

車簾一掀一落地搖晃著,時不時刺進微弱的光,恍惚迷離中,像是有人在外面說話。

“曲司天……”

他在這三個字中不可抑制地想尖叫,可胸前起伏如破舊的風箱,將他的聲音卡在喉間。

“曲司天……藥……下得足夠多了……”

有人掀開了帷幔,向他俯身過來,幾根手指撫在他的臉上。

指尖冰涼,卻瞬間點燃所有幹枯,燒得他全身都疼痛難忍,仿佛被萬千蟲蟻啃噬著骸骨血肉,只求有處能讓他解脫。

他騰地弓起身,咬住那幾根手指,渴極了似的舔吮,恨不能一直吞下咽喉。

那人冷笑一聲,火辣辣的耳光落在臉頰上。

他重新倒回去,蜷縮顫抖,一陣陣抽搐著,只覺得身體裏都是空虛,空虛得求死不能。

帷幕外那人仍在繼續獻著殷勤。

“皇上……您想怎麽……都可以……”

“他可快活著呢……”

“讓他爬過來求您……”

曲沉舟終於忍不住大口呼吸起來,掙紮著,從軟榻上嗵地摔下來,仿佛一條離開水的魚一樣,拼命轉著身,在氍毹上蹬動扭蹭。

冷汗濕透重衫,他的手指抽筋一樣拼命在衣襟上抓撓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