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27章 罪生

初夏的一場雨,將幹得皸裂的土地滋潤透徹,又在恰到好處時戛然而止。

一場好雨。

街頭巷尾的人都因這一場雨重恢復了生機,各自忙碌其眼前的生計來。

風調雨順之後,其他的一切似乎都變得微不足道,只能充作茶余飯後的閑談。

被人談論起最多的,便是借著這場大雨一躍脫困的容探花,有人羨慕他走了狗屎運,有人鄙視他終究是失了本心。

在對容九安的口誅筆伐中,最為拔高出挑的就是安定侯家的三公子了。

連皇上在閑暇時讀來,都說柳清池的文章比從前開竅許多,精彩絕妙,便也不攔著這些學生胡鬧。

不過說起安定侯家,朝中人人都想得到在大理寺中的柳世子。

與柳清池的名聲鵲起不同,自從淩河接任大理寺少卿,柳世子的臉便沒放晴過,據說還曾鬧過罷官,被皇上一頓臭罵,又被罵回大理寺呆著。

所以誰都能理解世子爺心情不佳。

據說世子赴宴的時候,有不識趣的人見他身後的小奴絕色動人,起了逗弄的心思,結果扇端還沒伸出去,不過是多看了兩眼,便被世子一腳踹翻在地。

驚得寧王手裏的筷子掉在地上,一時也沒敢去撿。

有人暗地裏說,世子有點瘋魔了。

寧王倒表示可以理解,有那麽個禍水在身邊,換他早瘋了。

究竟有沒有瘋魔另說,只是有些等著看白柳兩家爭執的人還是失望了。

本以為春日宴一鬧,兩家怎麽也該搞出點什麽水花來,結果世子頻繁登門一段時間,白家到底讓他把人扛回去。

也沒見白石巖跟世子有什麽齟齬,雷聲大雨點小,讓不少人掃興而回。

相較於引人注目的安定侯家,平日裏攪起風波的廖廣明反倒無聲無息下去。

雖然許多人都知道是因為春日宴上的賭約,錦繡營罕見地被拉到京城北郊操練去了,可聊起來的時候,言下之意都心照不宣——錦繡營恐怕再不會有曾經的風光模樣。

至於太醫院裏多一個少一個太醫,便更是悄無聲息,沒有人談起。

外面嚷嚷鬧鬧,隔著一堵圍墻,院裏安閑平寧。

曲沉舟撲在久違的紗籠裏,感慨一聲“金窩銀窩不如狗窩”,便賴著不肯起,頭頂上的鈴鐺被撞得搖晃幾下,像是風走過的聲音。

柳重明喜歡看他慵懶的模樣,既然不能把人拖走,便將書冊都拿到臥房裏來看。

“丁樂康,認識麽?”柳重明坐在床邊,向他翻著冊子,最後一頁新添了這個名字。

曲沉舟從被子裏露出臉來,示意他往回翻看,要了筆劃掉幾個名字:“這幾個人,還算不得是懷王的人,暫時不用去管。”

又圈了一個:“這個,背地裏臟錢不少,搞起來容易。讓方無恙派人去家裏偷一趟,鬧到報官之後,推給淩河,能查出來的多著呢。”

淩河耿直守信,有什麽麻煩往大理寺那邊一推,他們就可以甩手不管,真是好用極了。

柳重明一一記下,不由苦笑:“這麽一個個來,什麽時候才是個頭,按下去葫蘆起來瓢,懷王那邊可是不會消停。有沒有什麽法子能一網撈幹凈的?”

曲沉舟又趴回床上,悶聲回答:“現在還沒想到,慢慢來吧。”

眼下的情況,除了慢慢來,沒有別的辦法。

柳重明又把剛剛的話頭撿起來:“還記得丁樂康麽?”

“他也被懷王攏了?”曲沉舟笑一下:“還真是出手就是要害,丁樂康的金吾衛距離皇上最近,功夫也不錯,慕景延這是在等皇上賓天呢。”

“真有那麽一天,宮裏怕是要熱鬧了,”柳重明用兩指彈了一下名冊:“要把人搞掉很容易,可下去一個丁樂康,誰知道上來什麽貓狗。我讓人放了口風給薄言,沒了廖廣明攪局,薄言也該有時間把南衙整頓整頓了。”

提到廖廣明,他想起來了。

“前幾天我進宮去挨罵,皇上該是知道潘赫已經到我手裏,少罵了我兩聲,這算不算是好事?”

“現在高興還有點早,潘赫在廖廣明手裏大半年,也沒問出個苗頭,更何況是眼下這個情況。”

為了得到北郊亂葬崗那塊地,廖廣明倒是把人送來了,可潘赫的一雙眼睛瞎了之外,喉嚨也啞了。

他們只能吃了個悶虧,仍然把人接下來。

柳重明原本還打算讓大夫瞧瞧能不能把喉嚨治好,曲沉舟直接斷了他的念想——別費功夫了,錦繡營裏用的啞藥,別說治好,連一點嘶啞聲也不出了。

柳重明只得作罷。

因著人送過來的時候也不清醒,便丟在耳房下的暗室裏,按照徐子文的建議布置了一下,暫時還不教潘赫知道挪了窩,只讓淩河在宵禁過後,得空就過來幫忙盯著。

“大夫說,潘赫這個情況,再過個三五天,差不多也能清醒了。”柳重明把人往裏推,自己在床邊上靠著,有些煩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