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99章 鴻溝(第2/3頁)

那個時候,他如果見到一身喜服的曲沉舟牽著另一個姑娘,應該說些什麽呢?

——願你……一世安樂。

柳重明在黑暗裏睜大眼睛,想象著那喜慶的畫面,本想練習一下那時該有的微笑,可微微翕動的嘴唇裏,是無法壓抑的哽咽。

他輕輕地撫摸著曲沉舟的後背。

——願你……一世安樂。

又托起搭在胸前的這只手,低頭一吻,眼淚從臉頰滾落在嘴邊,又苦又澀,舌尖還帶著掌心的甜。

——願你……一世安樂。

如此便罷,如此也好。

有人在門外,太陽將走來走去的影子投在地上,又爬上圍屏。

柳重明輕手輕腳地將掛在身上的手腳放下去,在床上摸了件衣服披上,下床時狠狠地伸了幾個懶腰。

曲沉舟一夜沒動,害得他也睡不著,也不敢動,全身都僵了。

門外是白石磊,正發愁怎麽才能把人叫出來,見他開門,如釋重負。

“二哥,怎麽這個時候還沒起啊,”他看看日頭,又瞄一眼屋裏,咳了一聲:“我娘把我罵了一頓,說我只聽你的,連她的話也不聽,下次不讓你住我們家了。”

“有事?”柳重明揉著胳膊問,時間的確不早了,可白石磊犯不著因為這個跑來房門外晃悠。

“淩河找你,我說了幾次你還沒起,他都不走肯。”白石磊把他往門裏推:“你趕緊去換身衣服,把人領走,我娘現在需要清靜。”

不用見到人,柳重明就知道淩河的來意,當即套上一邊袖子:“人在哪兒?我把他領走,不會驚擾姑姑。”

“在攢邊門那兒,他說急著找人,也不肯進。”

“行,我這就過去。”

待他要穿上另一邊時,才明白過來白石磊看向自己的怪異目光——他拿的居然是曲沉舟的衣服,難怪這麽小。

“我……”柳重明百口莫辯,明明記得昨晚睡著的時候,他們倆都還講究地穿著呢,什麽時候脫的?

“不許跟姑姑亂講!”他狠狠威脅一句,正要轉身進門,又回過頭:“石磊,你去幫我跟姑姑說,昨天她說的事,我同意了。”

“昨天的……”白石磊摸不到頭腦,只能懵懂點頭:“哦,好。”

淩河在門外早就等得冒了火,但在白府中也不好造次,不聲不吭地跟著柳重明出門,一直過了下馬石,才咬牙低聲問:“世子,容九安的案子,是不是世子向皇上提起的!”

“除了我,還會有誰呢?”柳重明摸了摸肚子,心情也不是很好。

天亮之後,他才迷迷糊糊睡著,到現在連飯也沒吃上一口。

淩河從前沒跟柳重明打過交道,只聽過一些愛財的名頭,卻因為丹瑯一事,印象更是大打折扣。

可今天一早,他剛到大理寺,便聽宮中傳來口諭,說容九安一案與刑科無關,移交給民科處置。

這消息於他而言,不啻於五雷轟頂。

“世子,”既是皇上口諭,已經不可更改,他只能壓著脾氣,與人軟言商量:“容九安一案案情復雜,卷宗冗長,世子再審閱,必然也要花去許多精力,我已經熟知在心,能不能……”

“不能,”柳重明拒絕:“歸入我民科的案子,若還要求淩大人費心,豈不是讓人覺得我柳重明無能?”

“不是……”淩河待人素來冷硬,哪曾這樣求過人:“容九安是冤枉的!我清楚他的為人!”

柳重明停下腳步,看著白府下人將他的馬車拉出來,慢悠悠地說:“淩大人,什麽時候一句‘清楚為人’,就是免罪的理由呢?”

“容九安沒有罪!”

“有沒有罪,總要查過再說。”他斜眼看淩河:“聽說容九安在大理寺羈押,已有幾個月時間,一直都是淩大人在審理。淩大人素來明察秋毫,可曾查到什麽?可曾還容九安清白?”

淩河被戳中痛處,臉色瞬間漲得緋紅,抿著嘴不說話。

馬車已經被趕到面前,柳重明踏上鞍凳,回頭問道:“正好我也要去大理寺,把容九安提到民科去,淩大人要不要一起?”

“不要!”淩河下意識攔住馬車。

柳重明自然知道,他是不要把容九安提走,卻順著說道:“既然淩大人不同路,那我就先走了。”

“世子!能不能讓容九安留在刑科,我……”

“刑科就比我那裏好?”柳重明向外低聲吩咐一句,才又說道:“關的都是窮兇極惡之徒,日日都是刑求慘嚎,豈不是委屈了容探花?”

牽馬小廝把韁繩從淩河手中拉出去,淩河只能抓在窗邊,急切地低聲道:“世子,九安從前跟我提過,說世子胸懷磊落仗義,不取不義之財,是可交之人。”

他從未向人這樣低過頭,不知是為了容九安,還是為如今的自己可恥求情,眼圈竟紅了。